第十一章 火眼金睛1

有人说人分三种，一种是行骗的，一种是被骗的，还有一种是即将被骗的。对这种说法，牛大姐一向嗤之以鼻。但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不幸言中。这是牛大姐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牛大姐自诩有觉悟水平高，一向老笑话别人的主儿，无数波谲诡异的政治斗争都闯过来了，结果在小骗子手里栽了。

当时牛大姐替社区小超市的钱大妈看店，两个骗子进来买烟，一唱一和偷梁换柱，结果牛大姐不光没收钱，还倒找对方九十多块钱，牛大姐好心办坏事，那叫一堵心。从此以后，牛大姐见谁跟谁叨叨：“我革命工作一辈子，风风雨雨，如履薄冰，档案上没留下丝毫污点，谁不说我牛大姐政治水平高？！一世英名啊，毁于一旦！可我就百思不解，都说人老糊涂，可凭我打下的底子，睁一眼闭一眼也能识破骗子的雕虫小技啊！他们顶多也就骗骗小市民，没承想我也会受骗上当！破财是小，名誉是大，晚节不保使我在张大妈王大妈李大妈赵大妈钱大妈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一落千丈！更严重的是，在我工作战斗过的编辑部，这事儿也传为反面教材了……”

编辑部得知这一情况已是后来。戈玲、刘向前去医院探望牛大姐回来，获悉了不少情况。

“他们小区共计三十二名老年妇女，共上当受骗五十一人次，只有牛大姐独善其身保持清白。可是现在，这一纪录已被打破。晚节不保，这对牛大姐是多大打击啊！”戈玲愤愤地说。

连欧小米都表示无可奈何，“现在这骗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充分体现了诈骗分子的高超智慧和不断创新精神。不要说广大中老年妇女，就连我们这些花样年华也屡屡中招儿！前一阵那著名的‘你猜我是谁？’，骗的就是大学毕业的，我们一同学就损失了几千块大洋！”

“注意，这种骗术已经升级换代了——”何澈澈说，“当你接到一个可疑的借钱电话，来电显示又确实是你同学或朋友的号码，你怎么办？”

“防不胜防啊！”刘向前痛心疾首，“那回我爸爸去银行取钱，自动取款机上贴一通知说机器有故障，让按照提示操作。这是我爸爸毕生积攒的小金库啊，结果都汇给骗子了！”

戈玲颇愤怒，“骗子真不是东西！骗谁也不应该骗老刘，老刘为钱宁死不屈，你还不如直接要他命呢！”

安妮也回想起来，“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件事来。前几天我收到一封邮件，说我E-mail号码中了大奖……”

不等安妮说完，袁帅就抢过了话头，“让你先把税款汇过去，一般是奖品价值的30％，对不对？这都是上个世纪的骗术了，也就拿你这海外游子热热身练练手！你远离祖国这几年，我们的骗术日新月异，已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提前达到并超过国际先进水平！跟广大骗子相比，中国足球应该感到无比惭愧！”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本来是打算汇款的，可是这几天太忙，还没来得及……”安妮不禁后怕。

“Anney，我越来越发现你其实很单纯！这不行，这不适合中国国情啊！我有必要给你补补课，要不这样吧，我每天牺牲全部业余时间对你进行单独辅导，课目就是《二十一世纪骗术大全》！”

欧小米在旁挖苦：“帅哥你这分明是要进行实战啊！如此明目张胆，不禁令人发指！Anney难道还不该及早警醒吗？被骗子骗财是小事，被某人骗色可就追悔莫及了！”

“我个人的安危是小事，但是广大群众的利益绝不容侵犯！骗子也太嚣张了，我们《WWW》是不是也该做点儿什么啊？比如我们可以搞个活动，发动读者揭发各种骗术并征集防骗高招儿……”

对安妮的提议，戈玲立刻表示支持，“对！广泛发动群众，打一场人民战争，把骗子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大家也都摩拳擦掌。何澈澈立刻行动，“顶！我马上在网站发帖子！发动帖友灌水！”

刘向前也干劲十足，“还可以让群众提供线索，帮助公安机关缉拿诈骗犯——说不定我爸那小金库还能追回来呢！”

《WWW》振臂一呼，应者如云。虽然不能报仇雪恨，但有地方公开发牢骚，这就算是为民解忧了。接连数日，编辑部几个人埋头于拆分整理信函，可谓触目惊心。

“都是斑斑血泪啊！这有一个，十天之内被连骗三次，这也忒悲惨啦！”

“骗子固然可恶，挨骗的也要反思。一般来说，骗子就是抓住了有些人贪小便宜或者投机取巧的心理，结果屡试不爽，某种程度上助长了骗子的反动气焰！不是有句话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何澈澈赞同欧小米的意见，“顶！还有句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刘向前显然有不同意见，“作为被骗者家属，我有不同意见。就算我爸爸比较善于发现和利用性价比最优的原理，造成犯罪分子有机可乘，那牛大姐呢？牛大姐可是作风端正思想敏锐，还不照样挨骗了？”

戈玲神情严峻，“这说明犯罪分子已经无孔不入！人民群众多不容易啊，我们无权再责备他们了！”

安妮启发大家打开思路，“我认为我们发起这次活动的意义不仅在于控诉骗术，更在于怎么对付骗术！见招拆招，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让人人都成为防骗高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袁帅举起一封来信，“这位读者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中心思想就是要加强学习，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不断提高自身修养和辨别是非的能力——哎我怎么觉得这么像牛大姐的语气呢？该不会是牛大姐在病榻上用血泪写成的吧？”

安妮也挑出一封读者来信，“这封读者来信是这么写的——世事无常人心险恶，社会很复杂。为了避免受骗上当，不要出门，不要上网，不要使用手机和银行卡，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这不是自绝于人民嘛！这不行！”欧小米说，“这儿有一读者建议留怪异点儿的发型，他说这样儿显得倍儿横，骗子见了都得躲着走，也就不会挨骗了……”

欧小米又挑出一封读者来信，“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这位读者是这么建议的——《孙子兵法》曰，不战而降人之兵，上上谋也。对付骗子就要采取震慑战术，可随身佩戴一臂章，上书‘人不骗我我不骗人，人若骗我我必骗人’……”

袁帅不以为然，“这哪叫震慑啊，纯粹是招猫逗狗！”欧小米摇摇头，“是透着一股色厉内荏！还不如跟新手开车似的勇敢自曝短处呢，写上‘别骗我，我刚被骗不久’！”

“还别说，这兴许真管用！”袁帅狡黠地，“看你楚楚可怜的，谁说骗子就不懂怜香惜玉啦？不过吧，骗财是免了，骗色是必须的了！”

欧小米瞪他一眼，“你以为骗子都跟你一个思路？！”

何澈澈在贴吧中浏览着，忽然有新奇发现，“晕！职业骗子也响应号召来灌水了！”

众人一听，都好奇地围拢来，猜测对方或许要痛改前非。

刘向前赶紧催促着：“澈澈你帮我问问，我爸爸那小金库是不是他干的？他哪怕退我一半儿呢！”何澈澈说：“此人确实是骗子，而且确实不想提前退休。他说——我之所以骗别人，是因为不想被别人骗，所以变被动为主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众人正聊得热烈，身后有人敲门。闻声望去，只见一中年妇女站在门口，警惕地向里观察。刘向前热情地迎上前去，“您好！请进！”

中年妇女却保持警觉，“你们这是什么单位？”

“《WWW》编辑部啊！您……”

“怎么证明？”

“我就是证明啊！您可能不认识我本人，但是我的名字您一定很熟悉——刘向前刘老师，你们的生活导师，我的著作《过日子指南》……”

“这又怎么证明？”

刘向前张口结舌。

“莫名其妙，你到底要我们证明什么？”安妮很不解，指着墙上的《经营许可证》之类的证照，“你要的证明别就是这个吧？”

中年妇女走过去，盯着那些证照仔细察验过后，才稍稍放松。

“看来你们这里确实是《WWW》！这么说那个有奖征集被骗防骗的活动不是假的？”

戈玲迎上前来，“瞧您说的！我们目的就是打击骗子，怎么会弄个假活动骗人呢？！”

“这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来参加这个活动的！”

“哦，那欢迎欢迎！其实您写信、发邮件或者打电话都行，省得您大老远地往这儿跑！”

“那不行啊，万一你们要是骗子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亲自来一趟！”

编辑部众人面面相觑。欧小米忍不住地说：“阿姨您提高警惕我们赞成，但是我们不赞成您草木皆兵。”

“不是我草木皆兵，而是你们太麻痹大意！名言说得好，人的一生只做三件事——骗人，骗自己，被人骗。不提高警惕行吗？打早晨起来一睁眼就得提防挨骗——吃肉怕激素，吃素怕农药，吃油条怕地沟油，吃馒头怕滑石粉，喝豆浆怕兑水，喝牛奶怕掺毒，来回打车怕绕远，自己开车怕碰瓷，进公司防忽悠，进商场防导购，陌生电话不敢接，垃圾短信不敢回——还要我继续一一列举吗？”

欧小米赶紧拦住，“您已经够一一的了！我突然认识到，我能在这种险恶环境里九死一生长这么大，真是个奇迹！”

“阿姨您这是散布恐慌情绪啊！”袁帅故意很严肃，“我们安总说了，关键还是怎么防骗！”

“对！您深受骗术之害，一定有很多防骗高招！”

安妮一提醒，中年妇女愈发亢奋，“俗话说久病成医，防骗的绝招儿我有啊！要对付骗子，首先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骗子不是专找爱贪便宜的下手嘛，我偏就不贪便宜，便宜就是当，见便宜躲着走，钱包掉脚底下都不捡，便宜东西一律不买，买就买贵的！骗子利用人们图省事的心理不是吗？我偏不省事，我就不嫌麻烦，我怎么麻烦怎么来，怎么绕远怎么来！遇事一定要瞻前顾后、前思后想、前怕狼后怕虎，三思而后行！骗子不是利用人的善良吗？我偏就不善良，我谁也不同情！就这么严防死守，我不信治不了骗子！”

戈玲笑着说：“我觉得吧您这是矫枉过正！与其这么痛苦地生活，还不如干脆让骗子给骗了呢！”

一段时间下来，大家发现，读者热情挺高涨，建议也是五花八门，但基本不具推广价值。

袁帅举例说：“这位读者的建议已经不可以条计了，整个就是泱泱巨著——光怎么辨别假冒伪劣就分为食品饮料篇、服装鞋帽篇、钟表电器篇、综合杂项篇共十七节二百二十八项累计七万六千三百二十二字，要想通读并掌握，不上四年大学本科肯定是没戏！”

何澈

澈习惯性地转动着圆珠笔，“莫不如拜金庸为师研习《葵花宝典》，一朝练成东方不败，何惧大小骗子！”

袁帅乐了，“欲练神功，引刀自宫——太不人道主义了！”

几人正议论，一中一青两男子出现在门口。一看就是一主一仆，都穿黑西装、戴大号墨镜，表情酷酷的。青年男子闪到一旁，毕恭毕敬地介绍中年男子：“几位，这是我们老大！”说着，中年男子很江湖地向屋里人一抱拳。

欧小米紧张地小声询问：“你们谁在外边招惹人家黑社会啦？”刘向前连忙猫腰躲避。袁帅当然要显示自己不含糊，于是站起身来，也向对方一抱拳：“兄弟不才，江湖上都尊我一声帅哥。敢问二位是哪个山头的？”

“鄙人复姓令狐，单字锋。”

刚才说东方不败，现在令狐大侠就到了。编辑部几个人嘀咕起来。袁帅壮起胆子，“敢问您跟令狐冲是什么关系？”

“不才，我们之间是偶像和粉丝的关系！”令狐锋迅速掏出名片，递给袁帅。

“《WWW》跟你们华山派也没什么江湖恩怨啊！”袁帅看着名片，“法沃科技发明有限责任公司……”

令狐锋踌躇满志地解释：“法沃是英文FIVE的译音，第五的意思。中国不是有四大发明嘛，这寓意着第五大发明必将诞生在我们法沃公司！”令狐锋一挥手，青年男子立刻挥臂高呼口号：“法沃法沃！我不骗你你不骗我！”

令狐锋再一挥手，青年男子戛然而止，“这就是我们法沃精神！”

刘向前这会儿才放松下来，大模大样迎上前，把袁帅挡在后面，“原来也是知识分子啊！这我就放心了！跟我说吧，你们什么事儿？”

“对不起，这是商业合作，我要找你们老板谈！”令狐锋似乎没把刘向前看在眼里，刘向前感觉很没面子，“啊，老……我是编辑部老人儿，元老，德高望重……”

刚说到这儿，响起几声嘟嘟的警报声。编辑部几人四下环顾，不知声源何处。安妮、戈玲闻声从各自办公室跑出来，“怎么啦怎么啦？哪儿着火啦？”

“测验成功！”令狐锋兴奋地与青年男子击掌庆贺，眼花缭乱的像玩你拍一我拍一。安妮和戈玲这才注意令狐锋。

令狐锋凑近安妮，大墨镜几乎贴到安妮鼻子尖，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把安妮看毛了。袁帅赶紧提醒：“哎哎，令狐大侠甭看那么仔细，我保证她确实不是你们华山派的！”

“真的！她是真的！”令狐锋断言，然后一指刘向前，“他是假的！”

编辑部众人齐刷刷望定刘向前，刘向前大为不满，质问令狐锋：“你什么意思？我假的？难道我是鬼影儿？”

令狐锋陷入自我陶醉，“世间万象，一切皆如雾里看花，只有我的火眼金睛洞若观火，能识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世人皆醉唯我独醒！”

令狐锋又是一挥手，青年男子大声背诵《雾里看花》的歌词，“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看这二人耍宝，安妮及时叫停：“Stop！令狐先生您搞错了，我们杂志社不刊登歌词！”

“是您搞错了！我是来展示我的火眼金睛的！”

令狐锋摘下大墨镜，一双小眯缝眼暴露无遗。编辑部众人无不失望。

“敢情这就是您的火眼金睛？”戈玲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我们还以为得多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呢！”

青年男子当即予以澄清：“火眼金睛不是我们老大的眼睛，火眼金睛是我们老大的眼镜！”

众人目光齐刷刷锁定那副大墨镜。令狐锋手举墨镜，口若悬河，酷似拙劣的电视直销，“朋友，你可知道中国四大发明？举世闻名人人皆知，那就是造纸、火药、印刷术、指南针。但是朋友，你可知道中国第五大发明？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它就是法沃公司发明的火眼金睛。戴上它，在人生道路上你不会迷失方向；戴上它，大千世界你能辨别真假；戴上它，茫茫人海中你可以寻找另一半的她。还犹豫什么？不要犹豫，赶快拿起您的电话，快快拨打12345678……”

袁帅厉声喝止：“停！停就是Stop的意思！我们正研究怎么对付骗子呢，你就前来充当活生生的典型！呔——，看你往哪里走！”袁帅欲对令狐锋不客气，令狐锋却一脸正色：“我就是得知你们《WWW》正搞防骗活动，所以特地慕名前来！”

“你倒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太小瞧我们防骗实力了吧？澈澈，查查他这骗术属于哪门哪派？”欧小米也认定对方是骗子，何澈澈紧急翻阅《骗术大全》：“应该是综合杂项篇第三节第十七项！”

“我是来跟你们精诚合作的！”令狐锋解释，“你们不是征集怎么防骗嘛，我发明的火眼金睛专门甄别骗子，戴上它，就能一眼识破骗术！所以咱们联手合作，火眼金睛可以借这次活动隆重推向市场，同时你们的活动也取得了圆满成功！”

编辑部众人觉得匪夷所思。只有安妮表现得相当兴奋，“Really？”

令狐锋听不懂，犯愣。何澈澈英译汉：“真的？”令狐锋使劲点头。

“VeryGood！”安妮表态。何澈澈及时翻译：“非常好！”

令狐锋大喜，一挥手，与青年男子眼花缭乱地击掌庆贺。袁帅连忙偷着一拽安妮，低声提醒：“我深知在你强势的外表下藏着掖着一颗单纯而善良的心，但是……”

安妮心里一热，“没想到你这么理解我……要不然我就继续深藏不露？”

“咱们当场试验！”令狐锋拉开了架势，“如果对方有诈，火眼金睛就可以发出警报。其实刚才已经小试牛刀，警报一回了！”

刘向前仍然耿耿于怀：“刚才我怎么了它就警报？”何澈澈点醒他：“您说您在编辑部德高望重……”

令狐锋重又戴上大墨镜，充当测试对象的青年男子声称：“我是比尔克林顿！我起誓，我和莱温斯基没有任何关系……”

大墨镜果然发出几声嘟嘟警报。

青年男子又说：“大象和蚂蚁**，生出来的是螳螂！”

大墨镜嘟嘟警报声又起。

编辑部众人啧啧称奇，同时又疑窦丛生。

“这还真挺神的！可是太神了吧反而可疑……”

“你们不会是提前设计好程序然后人为操控吧？”

刘向前趁机反攻：“对啊！这是巫术！你说说根据的什么原理？有什么科学依据？”

令狐锋成竹在胸，“这不是一副普通的墨镜，它内置了超感应系统，可以遥感监测人体的呼吸速率、脉搏波以及皮电活性——也就是皮肤电流阻抗GSR的指标变化，并转化为电信号。骗子在说谎行骗时，处于某种心理压力之下，生理图谱呈现特定变化，据此可以一目了然地作出判断！”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编辑部决定对火眼金睛进行实战检验，鉴于中老年妇女对骗子的巨大吸引力，这项光荣任务最终落在了戈玲身上。

戈玲戴着火眼金睛大墨镜独自走在马路上，对每个路人都保持警惕，时不时鬼鬼祟祟地躲到树后，通过耳麦与后方联系：“长江长江！我是黄河！……”

袁帅驾车若即若离地尾随着戈玲，安妮坐在副驾驶席上，通过步话机遥控戈玲。

“黄河黄河，我是长江！我们就在你身后不远，有事请讲！”

戈玲这才心神略定，“黄河没事儿！”

袁帅哑然失笑：“黄河肯定紧张够呛，一会儿工夫呼唤好几回长江了！”

安妮倒是很能理解戈玲，“换成我也紧张——要是真把骗子给招惹来了，到时候火眼金睛又不管用，那不成羊入虎口了嘛！”

试验地点选定在诈骗高发地——银行。戈玲在银行门外逡巡着，每过来一个人，她都异常紧张地提防着，但总是虚惊一场。相反，来来往往的人都觉得戈玲举止古怪，无不侧目。戈玲有些沮丧，焦急地对着话筒低声抱怨：“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没发现骗子出没，可有人已经把我当骗子了！”

汽车里的安妮给戈玲打气：“黄河黄河，我是长江！沉住气，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坚持就是胜利！”袁帅着急了：“骗子也是！平时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用着他们的时候怎么一个也不见了呢？关键时刻掉链子！”

“黄河黄河，我是长江！利用这段时间再温习一下骗子的常用骗术，骗术一，短信诈骗；骗术二，银行门口，故意装作捡到钱包或贵重物品……”

安妮话音未落，一名男子出了银行，从戈玲面前走过，胳膊下夹的塑料袋子正好掉落在戈玲脚下。假设成真，戈玲吓得哇呀一声蹦起来。男子被戈玲的反应吓了一跳，怔在了那儿。戈玲怦怦心跳，装作兴奋地大喊：“啊！啊！包儿！包儿！”

戈玲这一惊一乍，男子很不适应。戈玲瞟着他，“里边也许是钱或者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那么，是谁丢在这里的呢？”男子觉得戈玲莫名其妙，咕哝着弯腰去捡。这一情况不符合骗术常规，戈玲发一声喊，又把对方吓了一跳。

“慢着！应该你捡还是我捡？”

男子瞪她一眼，把包儿捡起来。

“不对吧？”戈玲很困惑，“怎么没我事儿呢？我可看见了！”

男子觉得戈玲莫名其妙，戈玲同样觉得对方不按常规出牌，“你们不说看见就人人有份儿嘛？！我确实是一个热爱贪小便宜的中老年妇女，接下来，你大概会带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然后……”

男子大愕，转身要走。戈玲更奇怪了，“不对吧？你就这么走了？”

男子懒得理她，拔腿就走。戈玲鼓足勇气追上两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为什么不骗我？”

男子怔怔看她半晌，憋出几个字来，“老花痴！”说完打开塑料袋和层层包装纸，露出一个大面包，狠狠咬一口，扬长而去。

第一次试验无功而返，戈玲很懊恼。回到车上，三个人苦苦思索着，袁帅埋头翻阅黄历。

“难道我们打草惊蛇了？”安妮思忖着，“所以骗子们都闻风丧胆望风而逃？或者就是你露了什么破绽……噢Iknow，一定是火眼金睛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他们胆大心细机智灵活英勇善战，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任凭对方再狡猾，一丝一毫的可疑迹象也休想逃过他们敏锐的眼睛！”

戈玲不满地白了安妮一眼，“你这是说骗子吗？倒像是说我军侦察兵呢！”

“我意思是说，咱们警惕骗子，骗子肯定也警惕咱们！事实证明，骗子比咱们更警惕！”

袁帅合上黄历，“都甭猜了！刚查完黄历，上边明白写着呢，今天这日子不宜开张纳财，广大骗子肯定是公休了！”

戈玲半信半疑，“骗子还信这个？”

“这您就不懂了，骗子才最信呢！就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相信，所以只能相信这个了！”

就在这一组出师不利的同时，由欧小米、刘向前、何澈澈组成的另一组却比较顺利地完成了试验任务。

“我们第二小组强烈要求为刘老师记一等功！”欧小米提议着，“是刘老师勇闯魔窟，跟骗子短兵相接的！”

刘向前自我感觉良好，开始作报告：“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们俩毕竟年轻，毕竟缺乏对敌斗争经验，所以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完成任务！说实话，刚进去的时候我还有点儿紧张，但我很快就镇定下来，警觉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那人果然居心不良，被我当场识破，我厉声说道——不对！分量不对！……”

听到这里，安妮、袁帅、戈玲面面相觑，“分量不对？听这意思，你好像进菜市场了……”

“对啊！”刘向前点头，“我就是进的菜市场！对那儿我熟啊！”

欧小米补充：“刘老师说了，那是咱主场！”

“火眼金睛灵不灵？”

安妮急于知道结果如何，刘向前由衷叹服：“要说还真灵！话说菜市场某小贩给我约了一斤茴香，哪知我的眼就是秤，一瞅就不够一斤，几乎同时，火眼金睛就嘟嘟响警报！高科技这东西就是厉害，跟我的肉眼难分高下！”

何澈澈补充：“买完缺斤短两的茴香，我们乘胜追击，买了注水肉、冒牌大闸蟹和催生的土鸡蛋，一一揭穿了小贩们的骗局，一举震动了菜市场！”

安妮大为欣喜，“Veryverygood！火眼金睛的初步测试结果非常OK，我很看好！除了把火眼金睛推向中国社会，我还准备和我的导师贝克汉姆勋爵联系，请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向西方推荐火眼金睛！”

戈玲也来了神，“如果火眼金睛确实名副其实，这还真是功德无量的事儿，是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但前提是必须经过科学论证和反复试验，要不然我们就成伪科学帮凶了！”

安妮作出了决定：“下一步，我们要进一步扩大测试范围，让法沃公司给我们编辑部每人配发一副火眼金睛，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测！”

这天，袁帅和欧小米前来采访时装秀。霓裳乐舞，扑朔迷离。T台边，袁帅噼里啪啦一通猛拍。欧小米在一旁百无聊赖。难怪，这种秀一星期能有三百多场，一场比一场奢华，一场比一场没内容，每次她都发愁，回去没的可写。好在袁帅多拍片子，文字少图片凑，两人配合日渐默契，认为彼此是好搭档。

从秀场一出来，金主编热情洋溢地直奔而来，远远就扬着胳膊打招呼。袁帅装作无奈，实则向欧小米炫耀：“非要挖我过去！没见过这么诚心诚意的！”袁帅同样扬着胳膊迎着金主编走上去，不料对方对他视而不见，越过他径直奔向了欧小米：“欧小米！著名娱记！我早就看上你了，在《WWW》都亏才，出来跟我干吧！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圈儿里人还没不认识我的！”欧小米狡黠一笑：“对不起，我孤陋寡闻，您还真得自我介绍一下！”

金主编在各个口袋里一通摸，动作令人眼花缭乱，也没找着名片，“片子呢？……”他这才想起袁帅来，“袁帅，上回我给你那片子呢？”袁帅损他：“您就别‘骗’啦！我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金主编，俗称金牌主编，曾主编并搞垮多家杂志……”

金主编连忙打断袁帅的话，“他喜欢恶搞！不过我可是很郑重地向你发出邀请！我保证让你发挥所长……”

“等等！”欧小米想起了火眼金睛，迅速掏出来戴上。袁帅会意，效仿地也戴上。

透过火眼金睛，金主编立刻现了原形——色眯眯地，心里边正盘算着鬼主意。

摆脱了金主编，欧小米快步走向停车场，袁帅快步追上来，急赤白脸地埋怨：“你怎么真答应他啦？”

“只许人家挖你，就不许挖我？这说明我比你有才！”

“那老金是一色狼！你要去他那儿，不等于自投罗网嘛？！以前我知道老金色，但没想到这么色！戴上火眼金睛这么一看，敢情整个一西门庆转基因！”

“不对啊！我也戴着呢，怎么看老金怎么像白马王子！”

袁帅一怔，拿过欧小米的火眼金睛反复察看，气急败坏，“这什么破玩意儿——有老金那样儿白马王子吗？！回头我找令狐锋去，质问他这是火眼金睛还是障眼法？到底是为我们服务还是为敌人服务？”袁帅越说越着急，“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去老金那儿，他潜规则你，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不行，我找他去！”

袁帅转身就要返回秀场，欧小米连忙一把拽住他，“哎哎你找他干吗？”

“我威胁他！”袁帅决定，“威胁不成我就请求，让他高抬贵手放你一马！实在不成就走马换将，拿我换你，豁出去当狗仔了！”

欧小米感动地望着袁帅，“你真愿意为我作这么大牺牲？”

袁帅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我牺牲得值得！”他摘下照相机，“如果我没有回来，一定替我把这个转交给组织！另外千万别告诉我妈，如果她老人家来电话，就说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欧小米脸上漾出笑来，“你有这动机我就满足了，你真牺牲，我还赔不起呢！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老金怎么回事儿？我只不过把警报声关了，以免敌人察觉！”

袁帅这才明白欧小米是开玩笑，松了一口气，立刻恢复了油嘴滑舌，“果然名师出高徒，在我言传身教下，你已经越来越狡猾了！哎你不去老金那儿干吗还答应他？”

“许他骗咱，就不许咱骗他？让他翘首以盼去吧！这叫骗中骗！”

不光袁帅、欧小米初尝火眼金睛的甜头，编辑部另几人也都有了收获。大家凑到一块儿，争相汇报战果。刘向前津津乐道：“上星期我不是谈了个广告客户嘛，那人说得天花乱坠！今天去签合同，拿火眼金睛一看，那人满嘴跑火车，根本不靠谱！幸亏这第五大发明了！你们还记得吧——我有幸成为它第一个试验品，看来冥冥之中我跟它有缘啊！”

“在火眼金睛的帮助下，我侦查出老爸存了一笔巨款，而且是以我的名义！”何澈澈财大气粗地招呼欧小米，“下周飞拉斯韦加斯，我请！”

袁帅首先反对，“慢着！澈澈你这不害我嘛——你把她赌瘾培养出来啦，往后我还怎么接手？”欧小米笑了，“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真意，一点儿也不惯着我！”

由他们的调侃，戈玲生发出感慨：“年轻就是好！回想我年轻那会儿，不知道珍惜……”刘向前立刻表示知冷知热，“主编您想必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有感而发！”

戈玲就势说开来，“你们也都知道，当年李冬宝追求我，他吧就老玩世不恭那样儿的，什么都拿来调侃，我就怀疑他对我三心二意，就一直考察他，可一直也没考察出结果，累了是真的，那么就结婚了。然后生了李子果，直到最后离了，我也没弄清李冬宝对我是不是真感情……”

袁帅、欧小米、何澈澈面面相觑。

刘向前算是知情人，“听我爸说，表面上看你们俩嘻嘻哈哈的，其实是一场绝世苦恋！”

戈玲的情绪忽然由阴转晴，“不过现在好了，我终于知道答案了——咱有火眼金睛啊！昨晚上李冬宝吧想表达父爱，带李子果去吃饭，我作陪——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另几人猜测着，“李大腕儿戏过了……”

戈玲使劲点头，“拙劣的表演！他嘴上说现在过得挺滋润，稿费不用讨价还价了，耍大牌发脾气基本可以不看人下菜碟，也不后怕了。可实际上他过得一点儿也不好，他觉得越来越没劲儿，他就怀念跟我们娘俩在一块儿的日子！”

欧小米不禁啧啧：“李大腕儿的演技可说是无人能出其右，居然都逃不过火眼金睛！”

“火眼金睛不仅能识别骗子，更能帮助我们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主编这事儿就是例证！”

对袁帅的话，戈玲深以为是，“是火眼金睛让我相信曾经沧海难为水！是火眼金睛打开了我的心结！”

正说着，安妮带令狐锋走进了编辑部，令狐锋一边打着电话，“……你马上跟瑞典皇家科学院诺贝尔奖评委会联系，把我手提电话、E-MAIL、IC、QQ、IQ统统告诉他密码！我的简介一定要这样描述——敝人Mr令狐锋，另一个响亮的名字是CHINESE，中国人！”

编辑部众人面面相觑，“令狐大侠这是要申请诺贝尔奖啊！”

令狐锋挂断手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从来没得过诺贝尔奖，如今就要由我改写这个历史！古有四大发明，今有我第五大；外有瓦特发明蒸汽机爱迪生发明电灯泡，中有我令狐锋发明火眼金睛！授予我诺贝尔发明奖，这是历史的必然选择！……”

安妮立刻指出问题：“你还是没跟国际接轨——诺贝尔根本不设发明奖！”令狐锋小眼睛瞪得溜圆，“为什么？奥巴马能得和平奖，我为什么不能得发明奖？”

“那您得质问奥巴马去！”袁帅提醒。

“奥巴马的烦恼比他多。他没得奖我一个人就能解释，可奥巴马得了奖全世界都不能解释！”安妮调侃着。令狐锋转念一想，倒也释然：“算啦，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诺贝尔奖不颁给我是他们一大损失！再说我已经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来了，准备申报物质文化遗产！跟小学教材编审组也打招呼了，中国四大发明的提法应当改改，加上我的火眼金睛，改成五大发明！‘影响历史的一百人’评委会第一时间跟我取得联系，把我跟希特勒、墨索里尼并列为候选人！”

编辑部几人相视一笑，“实事求是地说，令狐总虽然有点儿飒，但有民族自豪感！”

令狐锋一听，愈发精神抖擞，“这是必须的！现在外国公司要跟我合作，被我严词拒绝了——这是国家机密，不能流失给他们！我正给火眼金睛升级换代，将来可以用在军事国防上，有间谍卫星什么的，火眼金睛抬头一看，一目了然！这能教给外国人吗？顶多就是供应他们民用，还不能把功能给配齐喽，怎么就许他们出口中国的东西偷工减料呢？咱就不能让他们跟咱同胞一个待遇！”

安妮有感慨：“其实对中国抱有敌意的只是少数，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展示泱泱大国的风范。比如我在国外，就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我的一举手一投足代表的都是五千年文明！”

安妮兴致勃勃加以演示，婀娜多姿地款款而行，不小心差点儿崴脚，袁帅赶紧伸手相扶，“这不怨你，是苏格兰路况不好！”

“言归正传，”安妮宣布，“经过严格测试，火眼金睛效果显著。我们《WWW》决定与法沃公司合作，对火眼金睛进行大力宣传推广，让它造福社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