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融和苻宏走后，苻坚一人久久静坐在章武殿中发呆。他不明白为何连他最亲近的人也不懂他的初心。

太阳西沉，余晖透过木门上的格栅落在空旷的大殿上，拼出光怪陆离的图案。

宫城里的内官都不敢打搅秦王独处，就这样苻坚看着青砖上的光点越拉越长，直到连成一条长长的直线。

“大王，臣有本上奏……”

忽然大殿一角的偏门打开，一名佝偻着身体的晋人轻声在外求见。

“是月生啊，进来吧。”

苻坚闻声从发呆中转醒，招殿外人入殿。

来人迈着细碎的步子进来，俯身向秦王施礼，然后起身说道。

“大王，襄阳方面传回最新消息，长乐公已于三日前攻下襄阳，活捉了晋国刺史朱序，预计明日就可返回长安！”

“噢？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来的正好！

他们不是都说晋国气运未尽，君贤臣达吗？如今襄阳已破，朱序生擒，孤倒要看看他们还怎么说！”

郁闷了半天的苻坚听到襄阳大捷，顿时喜笑颜开，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

“襄阳城破，天听司功不可没！若不是派你们出京，长乐公那个家伙估计还是只会闷头强攻。

传孤的旨意，给所有参加襄阳大捷的天听司官吏进爵位一等，赏金一百！”

“谢大王隆恩！”

“大地汗立盟之事可有疏漏？”

高兴过后，秦王又恢复了常态，转而问起大地汗立盟之事。

“回大王，各部族总体平稳。大王交代的鲜卑、羌等重点对象也是一如既往的忠诚。

隐患还是在氐人贵族之中，据反馈回来的情报显示，有几位旧权贵近日活动频繁，似乎是有异动的趋势，臣已加派人手监视。

唯一不太稳定的是来自北方草原的几个部族，他们这些日子经常在城中发生冲突。按照大王的旨意，臣以着京兆府宽松对待，只是怕这些蛮人不受节制，闯出更大的祸端来！”

“哼！一群只知道茹毛饮血的蛮夷，不打打杀杀反而不是他们了！

明日立盟之后，就把他们统统赶出都城，省得带坏了长安的风气！

还有那些遗老遗少们，孤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每天山珍海味的供着。

既然他们还不感恩，明日孤就下令把他们通通迁移到各州方镇散居，让他们冷静冷静，顺道也替孤看好各地的蛮族！”

苻坚突发奇想，随口一说，然后他马上发现这个法子是一箭双雕的良策。

苻融他们不是不放心散居在秦境各地的蛮族吗？把关中聚集的这些氐族旧权贵们分散出去，既能起到监控地方的作用，又省得这些家伙整天聚在都城里闹事。

这些年来，他已经平息了大小十几场叛逆，现在把他们分散出去，一方面堵了苻融等重臣的嘴，另一方面又清净了自己的耳根，何乐而不为呢？

来人并没有拍秦王的马屁，君不问、臣不言，这是他的为官之道。

苻坚微微停顿一下，见对方没有附和他的旨意，满意的点了点头，天听司里就需要这样的主官。

“千叶人入境的事查到线索了吗？”

“禀大王，新罗距离都城遥远，派出去的探马恐怕尚未到达该地。

不过臣近日来翻阅了一些往年的卷宗，在辽东和青州一带的积案里确实找到了一些不明外族登岸伤人的记载。

按照此次新罗国使节的描述，他们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千叶岛国的武士。”

“这么说，千叶国的女王继承人流落到中土的消息也是真的了？”

“这个还需要找知情人确认。

不过大王放心，臣已经秘密派出几支细作前往新罗国和千叶国一探究竟。一切顺利的话，半年内就会收回情报。”

“嗯，很好！我朝不仅要独霸中土，还要将这些夷人也纳入圣朝的光辉照耀！月生，好好干，青史上一定会留下我们的丰功伟绩的！”

“臣不敢与圣主争辉，只愿伏在圣主脚下，做一马前卒足矣！”

来人被苻坚无心的一句话吓得连忙跪伏在地，急表忠心。

“哈哈，月生不必如此惶恐！孤不是自大之人，也不会独揽功绩，而等皆是吾大秦肱骨之臣，没有你们自然也不会有大秦的今日！

倒是你为了孤的天下一直隐姓埋名，孤已经决定，大地盟之后天听司升为天听寺。

以后就与中书、门下省同级，你这个主官也与三省尚书同品！”

来人正是熊月生，听到秦王亲口答应要提升他的官阶，熊月生顿时热泪盈眶，再次跪伏在地。

三省尚书对非王族血统来讲就是极品官阶，这不正是他这么多年来拼命办差的所愿吗？

如今目标即将达成，他终于不必再隐在幕后，可以显贵人前，光宗耀祖，完成他的入京夙愿，成为别人眼中的那个他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努力得到回报让他对秦王感激涕零，这一刻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辅佐秦王一统天下。

离开章武殿，出了秦宫，熊月生将笑容隐起，淡淡的对迎上来的手下说道。

“去通知那个人吧。”

当晚，苏和受到张天赐的邀请，前往长安城最大的花萼楼赴宴。

有了钱的张天赐果然不同凡响，摇身一变立即回复了凉王做派。长安城里的大院高楼都知道城里多了一位姓张的金主。

出门前，苏和并没有向司马尚之告假，这些日子谈判不顺，使团正使压力山大，每天都唬着一张脸。

离开鸿胪客馆，马上有人尾随车后，战虎坐在御者的位置上不经意的瞥了几眼街边巷尾的商贩行人，压低声音对车内说道。

“先生，还是那些人，今天多了两个，要不要甩掉他们？”

“不用，咱们又不是去干坏事，怕他们干嘛！”

苏和舒服的靠在车厢的软垫上，示意战虎继续赶路，不要去搭理旁人。

自从苏和等人住进鸿胪客馆，只要外出就会有人跟踪。苏和知道这些人都是秦国朝廷的爪牙，跟着他们也无非是怕这些外邦使节做出不利秦国的行为。

这种事情在诸国外交之中稀松平常，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对方愿意跟就让他们跟着。

牛车在长安城宽敞的大道上行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花萼楼出现在前方，未及靠近，楼里忽然冲出了两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