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夜、教室里的幽灵

周中琪是吕家良班上的同学,他爸是在电影院画海报的。虎父无犬子,周中琪从小便以美术见长,其过人天赋更有赶超其父的态势,可谓画花花开,画水水流,画只金猴会翻跟头,作品曾荣膺各大比赛的奖项。都说书画不分家,他不光画画的好,同时写着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翻开他的本子比庞中华字帖也不逊色。

可就是这么一颗未来的艺术之星,在一天放学的值日中突然发烧晕倒在教室。被送到医院又是打针又是吃药,然而高烧持续不退。折腾了好几天才最终确诊——急性白血病。

在医院治疗了几个月,罪没少遭,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家里人四处寻医问药,学校组织同学关心慰问,可最后结果依然是少年早夭,认识周中琪的人无不慨叹天妒英才。

周中琪去世后,为了缅怀这位优秀的同学,班主任特意保留了他的座位,给大家留下一丝念想。但没过多久,一则流言在他们班级里悄悄传开:周中琪的鬼魂会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回到这间教室中。

流言最初应该始于周中琪的同桌。同桌曾在周中琪住院后把他没有来得及带回去的书本文具塞到书桌里,后来他的家人也一直没过来取。可周中琪过世后的一天早上,同桌愕然发现不知是谁将一个作业本和一支笔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桌面上。作业本被翻开,上面工整的写道:很想像你们一样,坐在这里读书学习,一起长大。字的下面还画着一幅周中琪的画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同桌太熟悉了,这字迹不是出于周中琪之手还能有谁?那娟秀又不失老道的笔体,就算成年人,又有几人能望其项背?

同桌将这件事情报告了老师,老师的向同学们询问了一下情况,又把周中琪的东西拿走之后便不了了之。可同桌却认为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一定跟周中琪有关

紧接着,在一个本来是周中琪值日的星期三,同学们打扫完卫生撤出教室。可第二天一早班主任把头天的几个值日生叫了出来狠批了一顿,说:“你们几个也太没有责任心了,值日生打扫完教室之后,是不是应该把水桶里的脏水到掉换上清水?你们看看桶里的水是浑的,让你们值日你们就这么糊弄是吧?既然你们这么着急,罚你们组做一个礼拜的值日生!”

那几个同学很委屈,解释道:“我们昨天走的时候肯定把水换过了。”

可班主任根本不信:“那水还能自己浑了?咱班闹鬼了呗?”把值日生们噎的哑口无言,只好认罚。

可同样的事情之后又连续发生了好几回,每次都是桶里的水莫名浑浊,而且都在原本轮到周中琪值日的第二天早上发现的。班主任自然不信邪,依旧我行我素的训斥着前一天的值日生不负责任。后来,值日生们都学精了,早早的赶在老师之前来到学校把水换了,以免挨罚。

直到有一天,吕家良因为没来得及赶在班主任进教室之前换水,被逮了个正着,拎到走廊上训斥。恰巧遇见麻主任过来对班主任说:“昨天打更师傅半夜巡楼的时候好像看见你班教室里有人,他一敲门就猫起来了。等拿完钥匙再上来教室里就空了。你问问是不是你们班学生干的,也交代一下,贵重物品别留在教室里,放学后门窗一定要关好,注意安全!”

班主任随口就问了吕家良一句:“是不是你啊?”

吕家良一脸委屈:“我扫完除就回家了。”

班主任合计合计,还是进贼的可能性更大,高抬贵手放了他一条生路。

吕家良叙事的能力在讲我爸和大小背头打架的时候我就已经领教了,添油加醋的把麻主任的话传到了同学当中。一来二去便出现这样一种说法:周中琪的鬼魂每天晚上都会回来,坐在他的位置上读书写字,恰逢星期三还会拿起拖布将教室的地面擦拭一遍,再用桶里的水把拖布中涮干净。

班主任因为这条传言还特意开过一场班会,教育同学们第一不要信谣更不要传谣,第二要杜绝封建迷信思想,第三请尊重已经故去的周中琪同学。可不管老师怎么说,周中琪的书桌上还会偶尔出现留下他字迹的纸张,不一定哪个周四早上桶里的水该脏还是脏。

吕家良眉飞色舞的向我讲述完这段传奇,语重心长的告诫我:“你在那间教室千万别待到天黑,要不能吓死你!”

我惊异地问道:“啊?真能看到鬼呀!”

他神秘的摇摇头:“打更老头儿看着过好几回了,后来麻主任都不让他说了。”

我目瞪口呆,吕家良心满意足。

第二天早晨,我刚到教室,看见李叶正站在讲台旁。陆老师面沉似水,看见我进来喊了一声:“陈(敏感)光你过来。”

我吓了一哆嗦,麻溜走过去站好。陆老师指着我的鼻子问:“昨天是你和李叶值日吧?”

我点点头,心里明白八成是陆老师看见黑板上被我补得乱七八糟的字,以为我是故意的,要找我说道说道,便暗暗做好了解释的准备。没想到她张嘴却说:“谁给你俩那么大胆子?我记得你昨天亲眼看见我写的通知,我一转身你就给擦了,你是缺心眼儿呀还是故意跟我对着干呢?”

我一愣,抬头看看黑板,的确干净的一个字都没有。我急忙解释:“我没擦呀!”

陆老师根本不信:“你没擦是我擦的呗?你这学生怎么瞪眼睛说瞎话呢,以前你们小刘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

李叶低着头嘟囔一句:“真不是我们擦的……”

陆老师听见更来气了:“谁给你们惯的臭毛病?敢做不敢当?就你们这个样以后长大了也是社会败类!”

从来没被人这么狠的狠叨过,我有点蒙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记错了。可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这点小事还不至于糊涂。

没等我回过味来,陆老师又一指卫生角:“还有,扫完除为什么不把水换了?你爸你妈就这么教你们干活啊?”

这回轮到李叶喊冤叫屈了:“我换了,不信你问陈(敏感)光。”

陆老师的嗓门立马提高了八度:“你在家跟你妈说话就这个架门儿啊?陈(敏感)光是法院院长咋地,凭啥他说我就得信?”

水桶是李叶从外面拎进来的,我觉得不管陆老师怎么说,作为好朋友我有责任为他做这个证:“陆老师,他真换了,你刚出去的时候他进来的,你在走廊应该能碰着……”刚说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名字——周中琪,后面的话就断了。

陆老师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冒犯,更加火冒三丈:“你们俩就互相包庇吧,他出去偷钱你给他打掩护。我教了这么多年书,就没碰到你们这样混帐的学生!”说着狠狠一拍讲台,全班同学一起打了个激灵。

陆老师还不依不饶:“什么玩意儿?我这老师当的从来不爱批评学生,愿意给你们留面子,你们别给脸不要脸……”她拿眼睛扫视了一周,高傲的抬起下巴,“今天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谁要在我面前起刺别说我给你撵回家去!”

李叶低着头脸憋得通红,嘴里小声嘟囔着:“我就是换了……”

陆老师冲到他面前狠狠一推:“对!你换了,是我整埋汰的。黑板也是我擦的,我有病,我自己写完自己擦了,我闲的没事练字玩呢。你给我上门口站着去,今天不许上课!”甩手又一指我,“你也给我滚出去!”

李叶被推得撞到了墙上,愤愤的出了教室。我偷偷看了陆老师一眼,也灰溜溜的跟着李叶出去了。

直到上课铃响,听见陆老师对同学们说:“都打开书,我们再来演练一下那节公开课……”她也没有给我们叫进去上课的意思。

我捅捅李叶:“你换回来的是干净水吧?”

李叶还没消气:“你说呢?我拎回一桶脏水干什么?”

我扫了扫确定四下里没人,小声跟李叶说:“这事跟咱俩没关系,你知道不,咱这屋闹鬼!”

李叶吓了一跳:“啊?闹鬼?你咋知道的?”

我把没来得及送回座位的书包放在地上:“咱家邻居李家良昨天跟我说的,他是四年级的,上学期就在咱这屋。他说那鬼叫周中琪,你还记得不?”

李叶翻着眼皮想了想:“是刘老师说的,得白血病那个不?”

我用力点头:“对,就是他……”便把昨天从李家良那里得来的爆炸性消息原原本本讲给了李叶。

李叶听得目瞪口呆:“咱们教室是鬼屋啊?”

我补充着:“原先他班学生都那么说。”

李叶故作深思状:“黑板也是这个鬼擦的呗,不行,我想过来看看。”

我摇头:“拉倒吧,鬼都是半夜出来,你爷能让啊?”

李叶虽然觉得我说的在理,可还是不甘心:“我得想个办法出来看看,不能白挨这顿批……”

我叹口气:“那你想吧,我肯定出不来。”

陆老师可真够意思,一上午四节课愣是没让我俩进屋。科任老师求情都被她一句:“这样的学生没撵回家都是轻的。”给拦了回去。

中午放学,同学们陆续回家吃饭。陆老师端个饭盒回到教室,还不让我们俩走。我们俩站的腰酸背痛,几乎都坚持不住了。直到她把一盒饭都吃完,我妈和李叶的爷爷都来学校找了。当着家长的面,又把我和李叶一通贬损才算解恨。我回家之后还可以,我妈说两句也就完了,李叶肯定少不了一顿胖揍。

吃完饭回到学校,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便看见我的课桌面上放着一张纸,纸上用铅笔写着一行漂亮的汉字:又到了新的学期,又长大了一岁。

我浑身一震:妈呀,难道我现在坐的,就是周中琪以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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