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裹挟着几丝雨点袭来,让整座山都蒙上一层寒意。
雨丝之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肃杀之气铺天盖地,刀剑声不绝于耳。
玲珰终于明白今天到底有多少人在他们走过的这条官道上大作文章。
先是陆吾的人,陆吾在入宫前让属下埋下陷阱,只等季舒玄回去就可收网杀人。
为何他们不在入宫时就动手?
陆吾被困画境,混沌了两日,醒来时就要匆忙收拾前往宫中,并无时间格外布局来除掉季舒玄。所以,只能命令属下赶在季舒玄出宫之前布好陷阱。
皇帝祁南派兵铲除陆吾余党,柳相爷主动请缨,却在铲除陆吾势力后,让一批身着寻常黑衣和手拿寻常弓弩的刺客悄悄入山。其目的正如季舒玄所说,是为了活捉玲珰。
活捉玲珰不是皇帝的意思,是柳相爷一己之私,不然他也不会在正规军撤退后悄悄让黑衣人进入了。
此山还有一拨人,是季舒玄所在斩影司的人。他们潜伏在这一带,不动声色地看着柳相爷的人将陆吾的人手赶尽杀绝,又看着柳相爷的人跳出来要对季舒玄和玲珰不利。
刚才在季舒玄投掷手中长剑击中其中一名弓箭手时,将所有瞄准季舒玄的弓箭手斩杀的正是斩影司的人。
如今,山林中陆吾的人已经被除了个精光,就只剩下柳相爷留下的黑衣人和斩影司的人了。
劲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鼻而来,紧接着几道身影从草木中冲天而起,再落下时只剩一声闷响,被掷下的人还没来得及痛叫一声就吐血气绝了。
他们身上所穿的是斩影司的软甲!
季舒玄手握长剑,冲天而起,直入凶险的草木之中。
季舒玄的视线之内,一斩影司衙役倒在血泊之中,咬着牙举着大刀横在胸前,抵挡着一名黑衣人手中重达千钧的双锤。眼看那衙役受不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小。
季舒玄从天而降,一剑刺穿手握双锤的黑衣人,又将双锤从衙役身上劈开。
双锤横飞出去,一前一后击中赶来的黑衣人。两黑衣人纷纷到底,气绝身亡。
倒在血泊中的衙役咬牙忍痛,对季舒玄道:“大人,我们遭了埋伏,墨文书已被他们抓捕。”
墨时泗在斩影司多年,其武功不在季舒玄之下,居然会被抓捕,可见柳相爷这次是穷尽一切办法来抢玲珰!
身后,玲珰惊叫一声:“大人小心!”
季舒玄一跃而起,避开一箭,从地上一跃而起的斩影司衙役掷出手中大刀将放冷箭的黑衣人钉在了树桩上。
霎时,风声劲,草木晃动,无数黑衣人黑压压地朝着他们疾走而来,手中兵器不一,钩、钺、戟、锤等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
季舒玄心里已有答案,这些人都是江湖之人,他们出招没有定数,非常难捉摸,也很难对付。
两名衙役握紧手中大刀就要冲上前保护季舒玄,季舒玄却抢在前面,手中长剑在他手中化出万千道虚影,只听见密密麻麻金石相撞的声音,无数暗器撞击在他的长剑上,接着又原路折回,将投掷暗器的人一一从树上击落。
黑衣人呈包围之势而来,包围圈渐渐缩小。
玲珰躲到马车的车轱辘下,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后悔把太仓笔给折断了。
其实玲珰并非有意要弄坏太仓笔,她在离境中听说了秦雪的故事后,觉得把她关在离境中一千年太不公平也太残忍了,就想把秦雪从离境中放出来,谁知她的方法不对,刚尝试,太仓笔就被折断了。
玲珰发现身后有人冲杀而来,吓得往马车底下躲,谁知那黑衣人挥舞着大刀直接把马车劈砍成几段,伸手一抓拧着玲珰的肩膀就想把她拖走。
季舒玄握着长剑,步步逼来。
抓住玲珰的两名黑衣人,手上握着黑色铁石一样的东西,朝着季舒玄投掷过去。
季舒玄用剑挡开,铁石一碰到刀剑瞬间爆破,轰隆炸响声冲天而起!
浓雾挡住了季舒玄的视线,季舒玄惊觉不对劲,毫不犹豫地跳入五彩浓雾之中。
浓雾中的粉尘落在他的手上,皮开肉绽,滋滋作响。即便如此,他依旧紧握长剑朝着远处的黑影追去。
山中草木皆为季舒玄可借力之处,他的脚轻盈地踏过,身体翻飞横跃。
无数黑影朝这端汇聚而来,挡住季舒玄。
季舒玄环顾一周,余光瞥见无数道素白青影,嘴角轻动,眼中藏着狠戾。
下一刻,季舒玄飞身而出,身体与剑持平,横飞刺向抓住玲珰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的胸口被季舒玄一剑洞穿,手臂被季舒玄一掌断下,骨裂了。
玲珰溜到季舒玄身后,季舒玄牵起她的手就要退下。
黑影围杀而来,地上树叶横飞而出,像逃命似的。
一条明晃晃的鞭子朝着季舒玄甩来,那鞭子顺看时是黑色,逆看时通体雪白,藏着密密麻麻的刀刃,鱼鳞一般密布。若是被这等鞭子抽中,不死也残了!
鞭子直冲季舒玄,季舒玄弯身避开,玲珰不会武功,脖子刚好正对着抽来的鞭子。
一旦鞭子落到玲珰脖子上,她——必死无疑!
季舒玄的心沉入谷底,只觉浑身血液倒流,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之中!
鞭子骤然收回,眨眼的功夫,玲珰就在生与死的边沿走了一趟。
随后,黑衣人在下手时,每每要伤到玲珰时就会及时抽手,即便因此伤了同伴也在所不惜。
但他们对季舒玄就没那么客气了,长鞭在空中横甩,风的呼啸声,草木被劈断的声音以及被伤同伴的惨叫声。
季舒玄如影如电,一方面要牵着玲珰的手,保护她不被黑衣人带走。一方面要抵挡其他黑衣人,一方面还的格外警惕那古怪的长鞭,十分疲乏!
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之外,斩影门的二十四衙役赶到,他们挥剑与江湖侠客扮成的黑衣人厮杀成一团,血雾腾腾,分外惊人。
黑衣人见有人来援,只想速战速决,各个嘶吼着拿出看家本事朝着季舒玄发起了攻击。
刀光剑影密密麻麻,所过之处,草木无一幸存。季舒玄咬牙力战,却见一条长鞭悄无声息地抽来缠住了玲珰的腰身。
又是那条骇人的长鞭!
鞭子身上的刀刃收合时,柔韧温顺,像绳子一样,但一旦使用鞭子的人反抽一下,鞭子会立即把人抽得体无完肤、骨头碎裂!
霎时,天地凝固,山石凝霜!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玲珰身上。
玲珰也惊住了,小腹紧收,不敢有丝毫放松。
玲珰的腰被长鞭缠着,她的手还在季舒玄的手里。
两人若是相争,撕扯,玲珰必死无疑!
握鞭的黑衣人此举大胆,如果季舒玄不肯松手,玲珰一定会死,而她永远也无法向柳相爷交差,到时候所有加入了夺人一战的江湖人士全都得死。
所以,这条漆黑透亮的鞭子的动向关系无数人的性命!
季舒玄松手了,握鞭的黑衣人高喝一声,收回鞭子,玲珰在鞭子的拖拽下到了那黑衣人的身边。
所有的黑衣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却见季舒玄冲天而起,像一束光冲向了握鞭的黑衣人。
鞭子在空中舒卷,随后啪嗒有力地拍下,季舒玄绕过鞭子,伸手抓住了玲珰的肩膀。
玲珰顺势抱着他的腰,季舒玄带着她跃向大树之上。
此刻,斩影门的衙役已掠过包围冲来,他们会在季舒玄带着玲珰冲出包围圈时为其掩护。
可是,鞭子太快了!
啪嗒一声,鞭子抽中季舒玄的背,划过玲珰的手!
玲珰的手皮开肉绽,血涌出,与季舒玄背上流出的血混为一体。
都说十指连心,玲珰的手指全被打中,她却咬牙死扛着。司判大人为了她挨了那么大一鞭子,相比之下,她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又有什么理由喊痛!
斩影门的衙役齐齐杀来,为季舒玄掩护,季舒玄遁入高大树木茂盛的叶子里,一再借力,飞身远去。当黑衣人纷纷上树寻找时,才发现二人已没影了。
山林外的石板路旁,玲珰抱着受伤的季舒玄,哭着唤他的名字。
季舒玄已经晕死过去了,根本听不见玲珰的声音。
玲珰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背,血流了一地,再流下去,他会死的。
玲珰责备自己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画中人,分明没什么用还掀起如此杀伐,给季舒玄招来祸害!
玲珰哭着对季舒玄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平安带回斩影司!”
玲珰把季舒玄扛在了背上。
季舒玄真的好重,压得她双脚直打颤,可她还是咬着牙,连拖带背地带着季舒玄回斩影司。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的双腿分明颤抖酸软,脑袋晕眩,手指稍稍用力就痛到锥心刺骨,脚还因为早上被铁钉所伤而步步生疼,可她就这么一步步地背着季舒玄往回去的路走!
“坚持住,司判大人!”
玲珰的脸上满是水渍,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季舒玄与迷迷糊糊间说起了胡话,声音含糊不清,玲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玲珰忽然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季舒玄压在她身上,经此一摔,疼得龇牙咧嘴,但嘴里仍然说着胡话。
玲珰盯着他的嘴,看他的唇轻轻开合。
玲珰忽然笑了,眼泪肆虐。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他说:“你眼睛好看。”
“我好看的地方,就只有眼睛?”玲珰不服气地顶嘴。
玲珰咬着牙,继续背起季舒玄,一步一艰难地往斩影司走去。
她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把季舒玄活着背回去,也不清楚途中会不会遇上柳相爷的人或者其他居心叵测的人,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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