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潘多拉之盒

22 潘多拉之盒

虽然没看到“好戏”,不过一整天下来,我的心情格外的好。上下学都是我一个人,金榔不知所踪。

林子的车里格外的清静,我也再不要去背那只黑色的比死人还沉的书包。

啊,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放了学,将书包一扔,便跑下去给小兔子找草吃。

远远的,看见花园藤萝架下的小凉亭里坐着一个人,背影看上去有点像阿香。

我好奇地走近了,耳朵里飘进嘤嘤的哭声。

我拍了拍她的肩,一张满脸是泪,可怜兮兮的小脸转过来。

“……阿香……?”

“……四小姐……”阿香连忙用袖子揩泪。

“阿香,怎么了?”

阿香瘪瘪嘴,两颗泪珠又落下来,“……没…没事……四小姐……”

“胡说”我推了下她,撇眼看见了她身后的包袱,拎起来问,“阿香,这是怎么回事?”

“四小姐”阿香又擦泪,“对不起,今后阿香再不能伺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着急了。

阿香低下头,“今天太太跟我说,要我离开金家……我从小跟父母在金家长大,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嗡――”声,我的脑子一下子乱了。

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我转过身,衣角却被身后的阿香扯住,阿香仰起脸,“四小姐,求求你,不要再为阿香出头了……”

我一把抱住阿香,眼泪滴在阿香的头顶,“阿香,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

“四小姐……”

……

好说歹说才先把阿香安顿住了,她总算同意让我来替她想办法。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准备去卧室梳洗一下,就去找路平蓝。

打开卧室门,我愣住了。

金榔斜坐在我的**,两条长腿垂在地板上,粉色的吊床在他的重力下一晃一晃地摇着。

听见声响,他抬起头来。

玄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在我的脸上。

我咬住嘴唇,三步两步来到他跟前,“你在我房里作什么,请你出去!”

金榔黑眸一闪,懒懒地道,“凭什么叫我出去,我想在哪里便在哪里”

我瞪着他,“说你是无赖,你还真是当之无愧啊”

金榔“豁”地站起来,长臂一伸。

我下意识地缩肩,用手抱住头。

可金榔的手却越过我的肩,抓住了我身后挂着的小金笼。

他的手缩回,手指上已经勾了金色的钩环。

“不要乱碰我的东西”我恼怒地去抢。

金榔手一扬,将小金笼子高高地举起来,任我怎么够也够不着。

只听小柯惊吓地在小笼子里吱吱直叫,我心疼的要命。

“快给我”我摇着他铁塔一样的身子。

金榔却“嗤”地一笑,打开小门,倏地拉过小兔子身上的项环,“柯?呵呵,它也叫‘榼’,那榼那只是不是叫‘楣’?我猜得没错吧,你们俩个还真是……”他又笑了一下,眼光一闪,大手就捏住了小兔的耳朵,使劲儿拎了起来。

可怜的小柯耳朵被紧紧夹住,短短的四肢在空中乱蹬着。

“金榔,你放开小柯……”我使劲地推金榔。

可是金榔高大的身子却纹丝未动。

我咬了咬牙,低下头,照着金榔的肚子就狠狠咬下去。

“啊~~”金榔吃痛地弯身,手指早松开了。

小柯掉落在**,幸亏床很软,小柯没有受伤。

我立刻扑过去,把小柯抱在怀里。

金榔吸着气,低头掀开衬衣下摆。

就见他小麦色的肚皮上镀着两行渗红的牙印。

他又吸了口气,就狠狠地抬起头,“你属狗的吗?怎么总是乱咬人?”

我搂着小柯,防备地看着他,“要怪就怪你自己,你不知道吗?就连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你是兔子吗?”他眼一瞪。

我愣了一下,反击,“是又怎么样,你这只猪”

“你――!”他抬起手。

我头一偏,却见他的手慢慢落在**,他自己也反身又坐回去,将两条长腿垂在地板上,吊床又开始摇动。

他不说话,只是斜着身子微仰着脸看我。

那目光有几丝不屑,几丝探究,几丝深沉……

我也不怕死地与他对视着。

好久,他才说,“你以为你是谁?”

我脸色一变。

他看了我一眼,环顾了下四周,“住这样的房子你以为你就是公主了?”

“就可以为所欲为,骄蛮跋扈?其实……在我眼里你充其量不过是公主身边的小矮人儿”

即使我是小矮人儿,罪魁祸手还不是他!

他黑色的书包一直在压着我,就是在梦里也重重地压在我的肩上。

我冷冷一笑,“是小矮人儿又怎么样,我宁愿做榼身边的小矮人儿”

他斜斜看我一眼,“榼身边的小矮人儿?哈,你以为这是恭维?榼听了只会吐血,他是个男人。”

我灿然一笑,“榼是男人中的公主,而你――只佩给榼提鞋!”

“砰!”金榔的手重重拍在**。

我怀里的小柯吓得抖了一下身子。

金榔擦过我,“砰”地撞上了门。

我抚着小兔子光滑的皮毛,脸上漾出胜利的笑。

可我脸上的笑还未收敛,金榔却又咚地推门返回来。

我有片刻的愣怔。

“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金榔的口气很冲。

我抬起头,脸上依旧笑着,“我想我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这种人说”

金榔扭脸一笑,“你还真是健忘,或者叫做冷情?我以为你和阿香的关系很好……”

我咬牙,恨恨地瞪住他,“是你对不对?”

金榔盯了我一瞬,黑眸闪了闪,“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无耻吗?”

知道就好,我撇开头。

“难道阿香没告诉你是妈让她走的?”

我点点头,笑道,“对啊,我倒忘了,想赶她走的是金太太不是金二少”说着,我转身。

臂弯立刻被金榔的大手抓住,“你知道没用的,妈不会松口”

哼,的确没用。

上流社会的人都会自以为自己很高贵,他们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们以为这样会辱没了他的阶级地位,玷污了他们自以为是的高贵身份。

我冷冷地甩开金榔,想迈步走出去。

胳膊又再次被紧紧抓住,“你要去找大哥?哼……也许别的事你找他会有用,但这件事……你知道不一样……”

他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这两点我也想到了,但……我总归要有所行动,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阿香离开,而且是因为我的连累而离开。

我扭过脸,“那你说我要怎么样?”

“你真的要我说”他黑眸闪亮。

我点了点下巴。

“那只要你求我”他盯着我,嘴角含着一丝笑。

我缓缓褪下他的手,转身坐回**。

“好,算我求你,你告诉我怎么做?”

“你真的想让阿香留下?”

“当然”

“那你去跟爸妈说,昨天是你在扯谎,你根本什么也没看到”

我脸一青,“休想!”

金榔看了我一眼,点点头,“那你等着给阿香送行吧”说着他转身要走。

我紧紧地抓住床角的铁环,环扣深深烙进我的皮肤,我缓缓开口,“只要这样就可以吗?”

金榔转过身,“然后我会再去求妈,留下阿香”

“你还真是好心”我冷笑。

“你错了,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我努力地保持着笑容。

“做我的女仆,代替阿香做我的女仆”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身体刷过一阵轻颤,我咬紧了牙,更紧地抓住手中的链环。

“好,不就是女仆吗?”我用尽力气在说,声音却轻*飘地飞走。

我趴在**,翻开妈妈的日记。

其实妈妈的日记我已经全部看完。与其说那是日记,却不如说是回忆录,是妈妈对一个她深爱的男人的回忆。

那个男人血肉丰满,却又格外遥远,呼之欲出,却隐在烟火深处,让人无法触及。

每天晚上,打开妈妈的日记是我必备的课程。

可是今天,我却没有心思看下去。

干爹为难的脸色,路平蓝的冷颜冷语,犹在眼前耳边。

“哟,我就思量着榔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儿呢,却原来果真是楣儿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唉,也难怪,素来你和你二哥就没大没小惯了。不过,楣儿啊,不是干妈说你,这是在家里,你怎么玩都不打紧,可你一天大似一天的,总有一天会走出去,若是在外边也这样由着性子的玩闹,那外人可不会像家里人这样好性子,只当做小孩子的玩笑,若再闹出什么结果来,那可不是玩的。所以,你要知道有些玩笑是开得的,有些玩笑却是开不得的,我说的可对不对呢,翔天?”

干爹尴尬地干咳数声,“说得是,楣儿可听懂了?”

我一直低着头,此时只得咬牙点头,“楣儿明白,楣儿会记住的,今后这样的事儿不会再有第二次”

路平蓝又和颜悦色地道,“楣儿啊,你也知道干妈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光是嘴皮子上不饶人,其实心却是豆腐做的,比谁的都软。自从你来了金家,干妈是打心眼里疼你,正因为疼你,干妈才恨铁不成钢啊……楣儿你不会怪干妈吧?”

我抬起头,笑笑,“怎么会呢?干妈即使是打我骂我,也是为了我好,更何况干妈对我这样的好,从来都舍不得说半句硬话儿,楣儿感激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干妈……”

………

我低着头,眼前一片白,日记本的黑色格子线弯曲成一粒粒小小的蝌蚪,在白茫茫的水中游。

“啪嗒”一大颗泪珠滴在空白的纸页上,摊成一滩水渍。

这块水渍还没来提及晕染,“啪嗒”又一颗掉了下来,汇入其中。

一颗接着一颗。

“妈……”

我声音嘶哑地叫着,任泪水如夏天的暴雨一样噼噼啪啪拍打在雪白的纸页上,汇成一条细细的河流。

“咚咚”敲门的声音传来。

“楣儿,睡了吗?”金翔天的声音也隔着厚实的门板传进我的耳朵。

我爬起来,迅速擦干脸上的眼泪。

“哦,还没睡,门没插,干爹进来吧”

金翔天推门走了进来。

他走到我身边,伸手抚抚我的头。

我仰起脸来,触到那双温暖而慈爱的眼睛。

鼻头又是一酸。

就连妈妈也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我啊。

金楣何幸,能遇到这样一个父亲。

“干爹,对不起……”我哑哑地说道。

“不是楣儿的错……”干爹用有些粗糙的大手抚过我的脸,“想哭就哭吧,干爹借肩膀给你”

“干爹……”我扑进他的怀里。

干爹搂紧我,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像一个慈爱的父亲哄着心爱的婴儿。

“楣儿没错儿,是干爹的错……”

我没有哭,只是紧紧地窝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他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有着父亲的味道……

妈妈日记里的那个男人会是他吗?

他若真的是我的父亲……该有多好……!

干爹嘱咐要我好好休息,就打开门走出去了。

干爹挺拔的背影似乎还留在空气中,我对着那个虚无的影子发了半天呆,才转身拾起身后的日记本。

日记本最后一页已经被泪水洇湿,妈妈用钢笔注的页码“50”也成了模糊的一片蓝渍。

我却意外地发现除了页码处的蓝渍外,纸页的其他部分居然也透出一片洇湿的蓝渍。

我翻过纸页,却发现另一面并没有湿透,和平时的纸质也没什么区别。

我趴下来,仔细看,发现那些蓝渍很像一个一个密密的字迹。而纸页的内边处还残留有细微的毛边,呈现撕过的痕迹。

难道这个本子原本并不是五十页?

可妈妈为什么要把它撕成五十页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不由的吟出来。

对,就是这首诗。

一定是因为这首诗。难道妈妈的秘密就藏在这个五十页当中。

这些反写着的被洇湿的字迹……一定是……

我的手有些颤抖地捏住那张有些潮湿的纸片。

厚……它比别的纸页要厚!

我立刻将纸撕开一个小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边裁掉,我发现本来好好的一张纸,竟分成了两张。

我又小心翼翼地将纸页沿边都通通撕掉,轻轻一揭。

原来边角粘合在一起的纸张完完全全分成了两页。

而被粘合在一处的两个面,皆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的手有些发抖,我的眼睛低头寻找着那些文字。

映入眼帘的前两个字是:翔天!

那是一封信的格式。

心里涌入万般滋味。

那个男人真的就是干爹!

那么我可能是干爹的亲生女儿了?

我迫不及待地看下去

…………

翔 天:

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却是一封永远不能发出去的信,也是一封你永远都看不到的信。

我会记住过往所有美好的回忆,然后凭借着这些回忆支撑我剩余的人生。

那些让我伤心的往事,写在这封信里,就当作向我最爱的人倾诉,然后我会将它尘封,当作它从未发生。

再次分别已经又是三年。

我的心在思念中煎熬,我知道今生再也不能相见,是我躲开了你。

但,一颗心仍在绝望中期翼,又在期翼的绝望中痛楚。

真的没想到三年前我们能够再次相见,那是分别八年后我们之间仅有的一次重逢。

那时你紧紧抱住了我,久久不愿松手。

之后的三天里,你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敢松开。

你说,怕松开了,我就会消失。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的身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她拥有良好的家世,秀丽且优雅,她身上那华贵如珍珠的光芒是我所不及的。

但,当你说你只爱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对上天充满感激。

她是一个值得爱的女孩,而你却独独选择了我。

我是多么的幸运。

所以,我想抓住你,不管谁说什么,甚至你的父母也曾用金钱来**我,可是我又怎能离得开你?

然后,那天,我见到了她。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她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珍珠一样光润的女子。

她对我说她怀孕了,有了你的孩子,而你却不愿跟她结婚,她说你爱上了别人,然后她掏出了医院的化验单给我看。

她说如果我执意要抓住你,那么就是毁了你,今后我看到的金翔天将会是一个一无所有而终日沉迷于失意中的人。

金氏集团已经被强大的蓝氏集团压跨,你只有和她结婚,才能挽救你们家族的产业。

她说话的时候神态是那样平和,她低头抚着肚子,脸上露出母性的光辉。

她说,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会生下孩子。

她走了,而我却被痛苦吞噬着。

你说过你只爱我,可为什么却让别的女人有了你的孩子?

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依然那么深的爱着你。

但另我更加痛苦的是我的爱只会成为你的枷锁。

而另一个女人却会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

我给你留了一封信。

信上说,我爱上了别人,跟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可是,你可知道,我一直都没离开这座城市。

你结婚了……

金氏和蓝氏成功合并,而你成为“蓝天”最年轻的总裁……

八年了,你和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我无法逃避所有关于你的消息,可是,已经八年,报纸上,你的笑容依旧,你似乎已经把我忘记了……

这八年-恨你吗?

我又怎么恨的起来?

我爱你!无时无刻我不在期盼你出现在我面前。

躺在你的怀里,回忆分别八年来的点滴。

你紧紧握着我的手,即使笑容里也有着担忧。

你说,再不要放开我,再不要让我投入别人的怀抱。

我知道你的心里梗着一个他,可你哪里知道,那个“他”只是我编造出来的。

而我心里也梗着一个她,而她是活生生的,是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

而此时你,已经是蓝天的董事长。

我们根本就没有了可能。

但是,我只想忘掉这一切,跟你在一起。

我向上天发誓只要三天,只给我三天就可以。

这三天,我要我们两个完完全全只属于彼此。

然后,我会悄悄离开,以后再也不见你。

三天后,在你还在睡梦里的时候,我离开了。

翔天,不要怪我。

可能是上天要惩罚我吧,惩罚我是如此贪心,惩罚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你。

在离开你的那天晚上,我被人奸污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那个人自始至终,我都没看清他的模样。

三年来,我心如死灰。

但对你的思念却仍在纠缠着这颗已经死寂的心。

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厌厌。

多希望那是你和我的孩子,可是她不是,我知道她不是!

她是那个人的孩子。

看到她,我就仿佛回到那个罪恶的晚上。

她是我的克星,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惩罚。

翔天,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不会长久。

在对你日日夜夜的思念中,我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心力。

我会在天堂等你,那时候,谁也休想把我们分开。

翔天,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爱你,深深爱你。

不管我在哪儿,即使在天国,我也会祝福着你。

爱你的梅舞

————母亲的信,像一只潘多拉的盒子,放出了罪恶。

本子从我手指间掉落,我笑起来,笑得浑身打颤,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简直是太好笑了。

曾经一万次地猜测过我的父亲。

但我万万没有猜到的是,他居然是个强奸犯!

他强奸了母亲,才有了我这个孽种。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我如同一把钝刀,每时每刻都在割着母亲的心。

呵,呵,母亲为什么没把我掐死?为什么还要养我?

她没有对我笑过一次,却把仅有的好吃的东西留给我,自己在角落里啃干硬发霉的馒头。

母亲这样爱着的一个男人,为了他母亲放弃了一切幸福的机会,而那个男人此时却照样活得很好。

母亲这样悲苦而绝望地活着,甚至因为思念耗尽心血地死去,最终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只爱母亲一个人,却让别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让善良的母亲远远地走开。

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是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就是————

“金 翔 天”

我怔住了,为自己口气中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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