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对离鸾道:“我想停止一切杀戮,我不想你再祸害人。”
秦雪的身上有薄薄的一层金色光芒溢出,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如仙人降世。
金光散去,秦雪满脸的褶皱消退,容貌恢复成二十年华的样子。只有那一头白发没有恢复。
的确,秦雪的脸和离鸾的脸一模一样。
祁南用手掐住离鸾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祁南严肃地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鸾挣脱祁南,一掌击中她的胸口,祁南被击退两丈之远,重摔在地上,脑袋磕在大理石上,撞出了血痕。
弓箭手齐齐朝着离鸾射出利箭,利箭分明刺中了离鸾,却无法刺入她的皮肉,全在距离离鸾的身体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时停了下来。仿佛有千钧之力抵挡着利箭,最后,利箭折回,弓箭手们仓皇用盾牌抵挡。
离鸾盯着祁南,冷声道:“无能昏君,当初你有机会得到太仓笔,得到一切,却让机会从手中溜走!如今我来帮你成全一切,你却对我再三怀疑。现在好了,你我的计划都落空了。”
祁南指着离鸾惶恐道:“你果然是装的,假的!”
离鸾道:“我何尝不想做个简单的人,像你以为的离鸾那样,眼里藏着万千星辰,心中只有山河日月,可我有得选吗?我只是想做一个人,像人一样享受世间的一切,我有错吗?”
秦雪对离鸾道:“没有人阻挡像人一样在人世间生活,但你一再杀人,业障太多。”
离鸾满不在乎道:“既然是做人,那当然要做世上最有权势的人。”
离鸾走向秦雪,步步逼近,“你以为你能奈何我?你真能杀我?”
秦雪回她:“我可以。”
离鸾激动地提醒她:“如果你杀了我,你自己也会死。”
秦雪道:“活了一千年,你以为我还没活够吗?”
离鸾道:“如果你死了,就永远都不可能复活萧睿了!你在离境画卷中守着孤苦过了整整一千年,无非是想寻找到复活萧睿的办法。”
秦雪面露苦涩,道:“我曾经求过赫连,她说并没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就算去了水镜国也不行。而且,水镜国的重生之力已经变得非常微弱,毫无节制地滥用只会让水镜国更快走向灭亡。”
“我曾经以为是赫连不愿意帮我,直到她自尽而亡,我才明白,世上根本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
秦雪走向离鸾,离鸾却又害怕地往后退。
秦雪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离鸾想逃,秦雪抓住了她的手,薄薄的金光将离鸾笼罩在其中。
离鸾想挣扎,却失了力气,最终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格外地安静。
不远处,薪柴司大监小书哭着跑来,痛苦地高喊:“离鸾姐姐!离鸾姐姐!”
恍惚中,离鸾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小书。
小书哭成了泪人,“离鸾姐姐……”
小书哪懂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害怕离鸾死去,害怕她消失。
离鸾再次闭上了眼,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滑落。
与她只有半步之遥的秦雪,听见她于人世间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我不是痛苦凝聚的执念该多好。”
玲珰忽然出手,手中的离境画卷一闪而过。
没有人明白玲珰做了什么,只要季舒玄明白。
二人回到房间,便入了离境画卷之中。
玲珰道:“离鸾已完全消失,但秦雪还存有一丝余念,虽然已经不是秦雪本惹人,但如果她愿意就让她继续待在离境画卷中吧。这里空****的,有个人守着也好。”
玲珰又拿出太仓笔,桌椅现出,楼房也现出,玲珰和季舒玄身处一间屋宇之中。
玲珰落笔很快,没多久就画出一人。
“萧睿?”季舒玄猜测。
玲珰道:“虽说如今离境中留下的只是秦雪的残念,且只能依靠枯树而活,不能离开枯树太远,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一丝悲喜,不如让萧睿陪陪她。”
“我用的是离境画卷中的宣纸,所画之人无法走出离境,我们以后也不用再担心他们会离开离境祸害他人了。”
画卷中,与萧睿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走出,温润如玉。
玲珰让坟冢消失了,埋葬在里面的衣裳也被她给清理了。
玲珰不愿秦雪再睹物伤怀。
做完这一切,玲珰对季舒玄道:“我们还要去见一个人。”
“屠天?”离境中只剩下屠天了。
玲珰道:“其实屠天并不在离境之中,他在离境的边界以外。”
“离境只是小小的一片天地,像一个通道,它连接着祈天国和水镜国。所以离境边界之外才是真正广袤无垠的地方。”
季舒玄笑笑,“若是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带我去看看。”
玲珰大方地允诺:“那是自然。万一他们非要把我认成他们的国主,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当一当了。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耍过威风呢,要是坐上水镜国国主之位,一定非常威风。”
季舒玄略觉诧异:“你在斩影司的时候……”
在斩影司的时候,玲珰可没少用“司判夫人”这个名头耍威风,墨时泗等人时常被她使唤来使唤去,看到他们言听计从的样子,玲珰就觉得特别满足。
玲珰尴尬地埋下头,为自己辩解:“那不一样……”
玲珰来到离境边界时,却不见屠天,亦或者他知道玲珰来了,却不肯出现。
玲珰望着那堵高高的城墙,心情沉重。
玲珰自言自语道:“ 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自己是玲珰还是赫连舒,当我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心情都会异常复杂,想哭,却说不出来为什么哭,想穿过这堵高墙回到水镜国去看看。”
见玲珰眼中有泪,季舒玄握住了她的手,“你想要的答案也许只有你自己才能给你,遵从你的内心,会听到声音的。”
玲珰点点头。
玲珰和季舒玄正要离开时,玲珰忽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很弱,可在她听来却很清晰。
玲珰压低声音提醒季舒玄:“有人。”
二人躲到一侧厚重的白云之后。
两人今日都穿了一身素衣,藏在白茫茫的雾里很难让人看见。
其实季舒玄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声音,要知道他经过专门的训练,耳朵比寻常人敏锐,能探听道寻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察觉到寻常人察觉不到的动静。
可是这一次,他败给了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玲珰。
莫非她本就属于这个地方,所以才能清楚地察觉到如此细微的动静?
玲珰从云缝间看了出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渐渐近了,但因为穿着黑色的斗篷,帽子遮住了脸,玲珰看不清他的样子。
玲珰觉得那黑影好熟悉,看到的时候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因为恐惧。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如此恐惧。
季舒玄无意间碰触到玲珰,发现她好冷,身体在微微颤抖。
“是屠天?”他问。
玲珰摇头,“不是。”
玲珰害怕,季舒玄握着她的手,希望能温暖她冰冷的手。
当那黑影走远后,季舒玄的手也已经被握得冰冷。
季舒玄和玲珰离开离境画卷之后,玲珰都还没有缓过来。
季舒玄让玲珰躺下休息,“你可能是太累了。”
玲珰不安,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立马就会浮现出那抹黑影。
辗转反侧了好久,玲珰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玲珰睡着后,有人在门外轻轻叩门。
季舒玄猜到是皇帝祁南的人,所以并未予以理会,谁知来者是梁公公,很会办事,知道季舒玄和皇帝之间有点不愉快,他继续敲门除了会激起季舒玄的愤怒之外不会起到任何作用,所以他就安心地在门口候着。
季舒玄在屋内坐得身体僵硬,想出门走动走动,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梁公公。
梁公公赔着小心,说皇上请大司判过去一趟。
季舒玄还没开口拒绝,就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此人爽朗笑道:“怎么,爱卿不愿见到朕?”
季舒玄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正在安睡的玲珰,还好她睡得比较沉,没有被吵醒。
祁南看了一眼屋内,抱歉道:“是朕唐突了,来,爱卿借一步说话。”
季舒玄跟着祁南到了厅房。
二人端坐着,下人都恭敬地候着,屋内安静得尴尬。
祁南轻咳了一声打破沉寂的氛围,他神情严肃道:“朕找爱卿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和爱卿商量商量。”
季舒玄道:“如果圣上想说的是太仓笔和离境画卷的事,请恕微臣无能为力。”
祁南确实是冲着这两样东西来的,但季舒玄的态度已经这般坚决了,他再要提这事,话就聊不下去了。
祁南道:“爱卿误会朕了,朕已经断了那些念想,你放心好了。”
祁南忧心忡忡道:“朕是为了朝堂上的事来找爱卿的。”
季舒玄回绝:“斩影门不干涉朝政,微臣爱莫能助。”
祁南赶紧道:“爱卿可别这样,朕来找你,必然是需要爱卿为朕出出主意。而且说起来,这事和尊夫人也有关系。”
听说与玲珰有关,季舒玄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洗耳恭听。
祁南道:“爱卿忙着断案,想必对陵州城和王城之地以外的地方发生的灾害还不曾知晓。”
季舒玄道:“略有耳闻。”
祁南点头:“如此甚好,我祈天国这两年旱灾不断,涝灾四起,虫灾又紧跟着来了。刚种好的庄家,旱灾一到,嫩苗就没了。好不容易养着嫩苗,盼着它们长啊长,结果涝灾一来,颗粒无收。虫灾一到,连庄稼苗都给啃得精光。”
祁南忧心忡忡道:“你说这情况,百姓还如何生存。”
季舒玄道:“圣上一直忙着赈灾之事,微臣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它与我家拙荆什么关系。”
祁南笑道:“玲珰姑娘画的画是我祈天国一绝,说它是我祈天国一国至宝也不为过,邻国太子宫妃看过后都喜欢不已,纷纷愿意出高价购买。”
见季舒玄的脸色稍有凝重,祁南又补了句:“他们都说,只要我们肯把画卖给他们,他们就能赠送救灾物资给我们。”
祁南痛苦道:“爱卿,你身为祈天国大司判,将祈天国子民的性命看得比天还重,也不愿看到祈天国子民饿殍遍地吧?”
季舒玄回道:“此事得她亲口承认了才行。”
玲珰不愿意的事情,季舒玄不想做也不会做。
祁南道:“好好好,朕明日就备一份厚礼去找她。但爱卿啊,你也要为朕说说好话。”
祁南走后,季舒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是祁南一人的事,季舒玄宁可冒抗旨不尊的风险也不会答应,但是,关系百姓生死存亡的事,他不敢怠慢。
翌日清晨,季舒玄和玲珰刚刚醒来,正在院子里坐着饮茶,祁南就兴冲冲地来了,提着几个锦盒。
梁公公把锦盒打开,都是些珠宝。
玲珰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珠宝,从耳饰到发饰,还有手镯、扳指都有,且件件精美。
这些都是祁南临时从后宫妃嫔那儿搜刮来的。
后宫佳丽们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祁南去她们寝宫,只是没想到,真盼来后,却被洗劫一空。
祁南是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哪有妃嫔敢有半句怨言。
也有识大体的妃嫔,自己的东西不够,还从娘家要了些财物补上。
季舒玄见玲珰眼珠子都快掉到珠宝盒了,都怪自己平日脸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给她买过。
祁南柔声细语地哄玲珰:“只要你愿意画些画卖给邻国太子宫妃,马上就会有堆成小山的珠宝。”
“当真!”祁南道。
“好,我画。”
季舒玄没想到玲珰是十足的财迷。
祁南见玲珰答应下来,欣喜若狂。
祁南知道因为之前的种种事,两夫妻对他多有不满,如果他继续留下,只怕会惹来两人生厌,索性告辞。
祁南走后,玲珰把玩着珠宝,都快流口水了。
“发财了发财了。”玲珰喃喃自语。
季舒玄则道:“着实没有想到,曾经万国朝拜的祈天国,会被灾害洗劫一空,百姓民不聊生,就连皇帝也需要靠卖画作来换取物资。”
玲珰道:“区区几幅画就能让人把金银珠宝拱手相送,不是美事一桩吗?”
季舒玄无奈,道:“那是你画得又快又好,要是换成寻常人试试。”
玲珰冲季舒玄挤眉弄眼:“现在知道你夫人有多厉害了吧?在外面不要一口一个贱内,一口一个拙荆地称呼我。”
季舒玄道:“你可知道你要画多少才能画好他们需要的画?”
玲珰冲季舒玄眨眨眼:“不是还有你吗?”
“他们想要的可是你的画,不是我的。”季舒玄提醒道。
玲珰道:“他们想要的是之前昏君在我手里买的那幅,远看近看各不同的那种画。你画第一层,我画最上面一层,不是刚刚好吗?”
玲珰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紧盯着季舒玄,“如果我一个人画,肯定会很累的。”
“行,我帮你。”季舒玄除了答应还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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