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紫色的幽灵

第8章 紫色的幽灵

他想说什么?我的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

“妈责怪你了?”隔了一会儿,他继续问。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摇了摇头。

金樽,总是从容淡定的金樽,却什么事也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一双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很怜惜地摩挲。

我抬起眼睛,他也正看着我。

那双眼依旧寡淡,但我从里面挖到细细的温情。

“不要怪妈,好不好?”他说。

“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他说。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和,却有一种让人折服的力度。

看着这样的他,听着这样的话,我又怎么不点头呢?

他终于轻扯了嘴角,一朵淡淡的笑在他脸上慢慢晕开。

“榼是妈最疼的孩子”金樽缓缓开口,我静静地听,“因为榼从生下来就不会走路,妈对他一直充满愧疚,所以她用尽全力疼他,宠他,爱他。她从来都不允许榼受到一点点伤害,可是妈越是这样,榼越不肯走出妈为他营造的世界,他非常自闭,有很深的自闭症,在你来之前,他从来没有下楼和我们一起用过餐,那天是第一次……”

我微微地怔住了。

“榼很怕生人,每见一次生人他都会生一场大病”金樽的眼睛闪了一下,“但是,榼却不怕你,甚至他愿意接近你,因为有你,他愿意下楼了,肯和我们用餐了……”

“不是……”我呐呐地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

金樽伸出手,抓住我胸前那只翠蓝的荷包,“知道吗?这荷包是榼五岁那年妈亲自上峨嵋山青松观向云泥师太求的,妈说云泥师太是一代大师,经过她手的荷包都带着禅气,定会灵验。从求了来,榼就一直贴身带着的,如今云泥大师已圆寂,这荷包就成了绝品。想不到榼今天赠了你……”

我张大眼睛,暗暗吸口气,听金樽接着说道。

“以前榼的眼睛里只有自己,这并不是他自私,而是自闭者的一个特状,因为他们眼睛里是看不到别人的,可是,现在榼变了,他的眼睛里有了你的影子”

“啊?”我不解地看着他。

金樽突然站起身,“刷”地扯开了占据一整面墙的衣橱门。

我浑身一颤,惊讶地张大了眸子。

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紫!

淡紫的长裤,金紫的长裙,葡萄紫的袍子,粉紫的小衫……

金樽随便抽出一件放在我的面前。

那是条浅紫白色小碎花连身裙。

“你看”他翻出裙角,露出一枚彩色的标记。

彩绣的古朴酒器,酒器上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

酒器与玫瑰反差极大,却又能相得益彰。

非常的醒目和标新立异。

我用手抚着那枚标记,想起了我身上的那条长裤,那上面的和这只酒器的形状是一模一样的。

金榼……

这个名字从我脑中迅速刷过,我询问地抬起眼来。

金樽冲着我点头。

“是榼,这些衣服全是他设计的……”

我张着嘴巴,有些不敢确信。

这些漂亮精致的衣服全是出自一个十岁男孩之手?

“他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天才,这枚酒器是他的设计的标志,玫瑰大概是你名字的协音”

听着金樽的话,我抓紧了手中软滑的布料,身上一阵轻颤。

说不感动是假的,我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三哥,竟然才花了几天时间就替我设计了满橱子的衣服。

他是怎样赶出来的?

又熬了几个不眠夜?

况且这深深浅浅的紫色,像紫桑葚,像紫色满天星,像紫色精灵,不阴暗,也不张扬,只是自我的存在着。

这个颜色才属于我啊。

一个十岁的文弱少年,却完全解读了我的内质。

我,只是一个存在于茫茫人间的紫色幽灵。

“谢谢……哥”我抚着衣物轻声道谢。

“它很适合你”金樽的声音透着真诚。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金樽点点头,静静地低头看了我一会儿。

我仰视着他。

他突然对我笑笑。

“要好好对榼”

说完,他转开身,轻轻替我带上了房门。

我立在原地,金樽在话还在响着。

“要好好对榼……”

“要好好对榼……”

他是什么意思呢?我坐在床头,咬着唇默默地想着。

本来金榼就是我的三哥,而且榼对我那样好,我怎么能不对他好呢?

虽然我很难把柔弱俊美的榼当成哥哥。

我们两个同岁,相较起来,倒觉得他更像弟弟。

呵呵,我会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宠着的。

这样想着,我轻轻脱下身上的那身男装,将手中的长裙套在头上。

长裙摇曳地盖过了脚面,我轻扯着裙角,来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我不认识的女孩,被一身团团的紫色包围着,张着的大而乌黑的眼睛里有着困惑。

我试着扯了扯嘴角,对着镜中的人儿微笑。

然后又吐吐舌头,踢踢踏踏地来到衣橱前,张开手臂,抱了一大堆衣服在**。

然后我疯了一样,一件又一件地试着。

没想到越试越兴奋,直到身上冒出一层细毛汗,我仍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正在我试的不亦乐乎的时候。

突然听见谁在尖声叫着我的名字。

路平蓝!?

我惊慌起来,连忙往下扯着裙子,可越是着急,狭窄的裙身越是卡在肩膀上下不去。

正在这时,路平蓝已经怒气冲冲地冲进门来。

“啊”我惊叫一声,张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张宽阔的玻璃窗,玻璃窗外是鱼一样急匆匆的人流。

我自己则坐在一张可以旋转的圈椅上。

这里并不是我的卧室啊,我迷惑地扭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却同是路平蓝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她一双咖啡色的眼睛冒着火,格外尖锐地盯着我身后那个年轻的服务员。

女服务员垂着头,眼睛却从睫毛缝里委屈地觑着我。

“我是怎么跟你讲的?你胆子倒不小,自作主张给楣儿剪了这么乌七八糟的头形,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儿呆了!”路平蓝喝斥道。

我恍然才从梦境中醒过来。

“干妈”我站起来走到路平蓝面前,“不干她的事,是我让她剪成这样儿的”

女服务员听我一说,终是松了口气。

路平蓝脸色却变了几下,张了张嘴,“你……”

我轻轻一笑,“干妈不是说我的发质太差,须得彻底剪短,再养长了才能改良么,所以楣儿一想,这彻底剪短不是要剪成秃子吗,所以楣儿就没敢听干妈的,倒是让服务员能剪多短就多短,干妈不怪楣儿自作主张吧?”

路平蓝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瞧你这傻丫头,给你根针你就认上了,这要是回去你干爹跟你哥哥们吵着管我要妹妹,我可再往哪儿找去,只得告诉他们,我这出去一趟,倒修成魔术师了,好好的妹妹让我变成了弟弟……”

随后出来的阔太们一听路平蓝的话,“哄”的都笑了,连声说,瞧瞧金太太这张巧嘴,净会说这风趣儿话,前世说不定是鹦哥儿托生的呢!

陆平蓝也就随着大家笑,一行人才簇簇拥拥地出了店子。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听着她们围在路平蓝身边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冷眼看倒像是一群没头的苍蝇。

然后我眼前立刻出现一个画面,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围着……

“噗”我赶紧捂上嘴。所幸大家谁都不会留意我这个小尾巴。

到了车前,大家又说了几句无关紧痛痒的应酬话,各自上了车,分道扬镳。

车后镜中,我看见自己脑袋上的头发刺猬一样的竖着。

路平蓝的手就伸了过来,“唉哟,你的头发还真是硬呢”

我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路平蓝的手就往下搁在了我的肩头,“楣儿,干妈和你干爹一样,都是一个心儿地疼你……”

我仰起脸,眨眨眼,“楣儿知道干妈疼我,对我好,要不怎么会带着楣儿出来呢。”

路平蓝很满意地笑了,“你这孩子,干妈就是喜欢你这份伶俐,既然把话说开了,干妈也不把你当外人,自是不必再和你绕弯子……今天,榼儿给你的荷包细说来还是有个来历的……”

“干妈”我早知道她会绕到这上头来,张口打断了她。

我从脖领子里掏出荷包,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心里。

“帮我把它交给榼吧”

“楣儿”路平蓝的声音有些诧异,她不错眼珠地盯着我看。

我无奈地笑笑,“干妈,您不必说了,大哥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这个荷包楣儿无论如何不敢收……”

路平蓝对我点点头,再点点头。

“既是你都知道就更好了,干妈也不必再费唇舌,怕你着恼,又怕你多心的”说着,她将手心的荷包收进随身的皮包里。

我嘴里说着怎么会呢,掉过身子将头扭向窗外。

窗外的景物迅速地后退着,像溃不成军的败兵。

没什么可看的,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我仍固执地扭着头,直到把眼睛看得发酸。

酸得有些想掉泪。

穿过花园,走进客厅。

就见金榔斜斜地倚在楼梯入口的扶手上。

见我们进来,他脸现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张开胳膊,上下打量路平蓝。

“呀,这是哪家年轻太太走错门了?”

路平蓝笑着拍了他一下,“瞧,跟妈还耍贫嘴”

“妈”金榔跺一下脚,“我没说谎,您真是年轻了十岁呢!”

“去”路平蓝笑着推他,“把这些话跟你那些小女朋友说去”说着,她笑着往楼上去了。

“妈,今天的可都是真话……”金榔伸长着脖子喊。突然,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他发现了我。

他伸长胳膊将我堵在了楼梯口。

“哟,这是谁?”说着,他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在我脸上转了几圈,然后怪笑了一声,“噢,原来是我亲爱的妹妹啊,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从哪儿跑来的野小子呢”

说着,他伸出手要捋我的头发。

我顺势从他腋下钻了过去,扭头瞪着他。

他瞥了我一眼,撇撇嘴,“溜得还真快呢,你属兔子的啊?”

“哥哥真聪明,答对了呢”我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对着他笑。

金榔愣了下,咬了咬牙,向我招招手,脸上居然笑得非常灿烂,非常温柔,“过来……”

我警惕地看着他,故意噘着嘴,“二哥,怎么办,楣楣好累了,只能跟二哥说午安了”

“过来!”趁我说话的当儿,金榔前跨一步,快速地伸手。

我早就防备着他这一手儿,机灵地一闪腰,就让他扑空了。

我咯咯笑着,向他挥挥手,“哥哥,午安”,说着“蹬蹬”上楼去。

只听金榔在下边咬牙切齿地低咒,这个小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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