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去官

宫中,季舒玄坐在大理石茶桌前,静默地看着柳相爷刚为他斟的茶。

没什么诚意啊,茶水已经凉了,相爷还说是皇帝赏给他的茶叶,不舍得喝,今日大司判前来,特意让他尝尝。

柳相爷举着杯劝季舒玄:“大司判,饮茶。”

季舒玄平静道:“茶就免了,我今日应皇上召见入宫,应是有要事。”

柳相爷笑呵呵地说着客套话,“宫中不可一日没有大司判,你走之后,圣上不安心哪。”

“不安心?相爷这话有深意么?”季舒玄问。

柳相爷干笑两声,“你看你说的,我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大司判太敏感了。”

季舒玄起身,道:“皇上迟迟不来见微臣,想必是有政事要忙,微臣继续等下去也未必能见着圣颜,不如就先回去处理斩影司内大小事务,也算是为皇上分忧了。”

柳相爷冷冷地看了一眼季舒玄,“司判大人好大的口气,皇上叫你候着你就乖乖候着,居然还敢擅自离开。”

“实不相瞒,让本相在这儿见你也是皇上的意思。”

见季舒玄不动声色,柳相爷以为他没有听懂话,点得更透了,他道:“圣上的意思是,你擅自动了不该动的人,龙颜大怒,你先好生想想该怎么平息这件事。”

季舒玄问柳相爷:“这话是您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柳相爷微微一笑:“有区别吗?”

季舒玄道:“当然有区别。如果这话是圣上的意思,圣上日理万机看不清眼前形势而责备于我,无可厚非,我向他多多解释他自会明白。如果这话是柳相爷的意思,那恐怕我们斩影门要好好调查调查,柳相爷究竟是处于何种目的才说出如此居心叵测的话。”

“你!”柳相爷气得脸都绿了。

柳相爷忍着胸口的怒火,压低了声音在季舒玄的耳边说道:“和本相作对的人,下场通常都不太好。”

季舒玄也在他耳边轻语:“柳相爷当真做好了准备要与斩影门作对?就怕你的相爷府经不住盘查。”

柳相爷冷着脸道:“能不能继续在大司判的位置上待着还得看你的本事,你若是熬不过这关,那就别怪本相到时候不讲情面了。”

季舒玄寸步不让,“那好,我们走着瞧。”

二人正暗暗较劲儿,画屏后走出个人来,此人一身九龙长袍,气度不凡。

柳相爷赶紧收敛神色,对其叩拜行礼。

“圣上万岁。”

季舒玄也半跪行礼。

皇帝的目光从眼缝里透出一道精光来,扫了一眼二人,道:“你二人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怎么较上劲儿来了?”

柳相爷刚要开口,皇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冷声质问季舒玄:“大司判,你可知罪?”

季舒玄拱手道:“微臣不知何罪之有。”

皇帝清冷一笑:“果真是神断,接触案子久了,为自己开脱的话拈手就来。”

“朕不喜欢绕弯子,也不喜欢跟你们客套。”皇帝掷地有声:“你重伤了朕苦心找来的影子,这事不得拿出个交代来吗?”

皇帝口中的影子指的不是影子人秦仓子,而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平日里代替他去一些遥远的地方,代替他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

季舒玄道:“此人以圣上之名跑来陵州城斩影司索要他人的动心,动机不纯。”

“索要他人财物,还是找上门去明抢,嚣张跋扈,这种人理应受到我祈天国律法的惩戒。”

上次带着御前侍卫跑到斩影司欲强行带走玲珰的皇帝并非真正的皇帝,只是一个“影子”,是替身。

他以为季舒玄看不穿他,试图蒙混过关,还强行抢走了玲珰的铃铛。

季舒玄快马加鞭追上他之后,强行要他归还。此人冥顽不灵,还让御前侍卫将季舒玄拿下,谁知出手的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全都败在了季舒玄的剑下。

季舒玄堂堂斩影门大司判,却为了个女人的东西不惜与皇帝亲信的影子作对,可见那铃铛大有来头。为了带走铃铛,此人洒出毒雾,试图强行把铃铛带走。谁知季舒玄轻松穿过毒雾,并一剑刺中了他。

这一剑是因假祁南抢玲珰的东西而起,也是因为他起意害人而起。

总之,这一剑是给他的一个教训,在季舒玄看来,不算重,只能算一个提醒。

皇帝微微一笑,说道:“他是嚣张了些,代替朕的时间久了,就真以为是朕了,殊不知他只是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影子。”

季舒玄道:“圣上,此人居心叵测,可要当心。”

皇帝点头:“爱卿所言极是。”

皇帝话锋一转,道:“他的问题朕会明察,也会处理,但你的问题,真也绝不会姑息。”

季舒玄若有所思地点头。

皇帝干脆利落道:“爱卿不要误会,朕不是怪你,而是一事归一事,事事秉公办理。”

“圣上明示。”季舒玄也干脆。

皇帝道:“你起意杀他,自然是连朕也不放在眼里,自然是蓄意谋害朕。”

“圣上原来是这么想的。”季舒玄不恼也不争。

皇帝点头:“既然有意害朕,朕自然留你不得。”

柳相爷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求情:“圣上,看在大司判是初犯的份上,就免去他的死罪,留他一条性命吧?”

季舒玄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柳相爷。

随后,季舒玄盯着皇帝祁南的眼睛,问道:“圣上当真想好这么做了?”

祁南点头,“你最近两年动向难明,不愿向朕禀报赫连舒相关之事,其罪之一。你来历不明,一入宫便是斩影门大司判,朕难安心。”

祁南道:“你身上有这么多说不清楚的地方,且朕给你半月时间让你查清楚,你不仅没有主动配合,反倒大摇大摆地成了婚。朕若是不对你施于惩戒,纲纪何存?”

“这样吧,”祁南做出惋惜的样子:“鉴于你尚未做出对不起祈天国子民之事,就免于取你人头,但大司判的位置你得让出来了,这个职位朕另有良选。”

季舒玄并不犹豫,只道:“谨遵圣命。”

说完,季舒玄又道:“无论谁人做斩影门大司判,都以体察百姓疾苦为根本,断清冤假错案为宏愿。草民自此以后不是大司判,但仍是祈天国子民,所有祈天国子民都有状告冤情、报案之资格。所以,草民会尽快向斩影门报案,有人盗取了我家娘子的画卷。”

离境——被偷了,就在玲珰昏迷的那些日子里。

是假皇帝干的,证据确凿,但人却藏在宫里不出去了。

季舒玄回到斩影门,正欲让斩影门的人捉捕假皇帝,却被真皇帝给拦了下来。

皇帝祁南惊讶道:“哦?你家娘子的画卷怎么会被人偷去?”

季舒玄嫌绕弯子没意思,直接道:“陵州城内有不少关于我家娘子的传言,说她有长生秘术,一支太仓笔可画天地乾坤,得到万千金银财宝,凭此可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了它,一夜之间便能富可敌国。还说她有一幅名为离境的画卷,得了它就能得到长生秘术,也能心想事成。”

祁南问季舒玄:“你说这些传言信得信不得?”

季舒玄道:“这件事的根本不在传言真假,而在盗取画卷之人的心思是正是邪。”

“贪慕富贵之人难有君子,此人主邪。就是不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仅仅是想拥有荣华富贵,还是想吞灭乾坤成为天下主宰。”

祁南一声呵斥:“放肆!朕才是天下主宰,其他人妄想论之!”

季舒玄道:“所以,盗取此画一案关乎重要,草民就算被割去了大司判的官职,也必要将此事查清楚。”

季舒玄看向柳相爷,惊得柳相爷目光闪躲。

“就目前草民所掌握的线索来看,好像与柳相爷有些牵连。”

季舒玄一句话惊得柳相爷浑身一颤,慌张道:“圣上明察,大司判狗急跳墙,胡乱咬人,他说的话切不可信。”

季舒玄丝毫不强求,只道:“斩影门素来讲究证据确凿,没有证据的事我们不会开口。柳相爷和圣上要是好奇,可以去斩影门问问情况。”

季舒玄又道:“其实这件案子再过两三日等证据全部齐了,会向圣上一一禀明。”

“斩影门自成立之初,为清扫明君治国障碍,不容冤假错案笼罩王城后宫,就连其余七十二城有大案、奇案,斩影门也不容推辞。所有的奇案、怪案都归斩影门调查,有些案子涉及身份特别之人,有些案子涉及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些案子的真相不能被寻常百姓接受,所以斩影门遇到这些情况时会将证据备下,悄悄斩影,杜绝后患。”

季舒玄看着皇帝祁南,道:“影子确实只该是影子,但如果影子代替主子生活了太久,分不清谁才是主子谁才是影子,会很危险。斩影司要做的,并非贸然斩影,而是提醒圣上应该当心呐。”

祁南脸色凝重,看向柳相爷,目光中腾起杀意。

柳相爷跪在地上,慌张道:“圣上,此事与微臣无关,都是那个无邢起意要偷取玲珰姑娘的画卷。”

祁南瞳孔一缩,“还真有这么回事?”

“来人!”祁南一声厉喝,吓得柳相爷浑身一颤。

四名侍卫进殿。

“将柳相爷送回府上,让其在书房思过,没有朕的吩咐不得离开房门半步,否则诛杀九族!”

祁南看了一眼季舒玄,又道:“将司判大人送回陵州城,没有朕的召见,永远不可踏入王城半步。”

听到祁南的话,季舒玄心里有数了,皇帝祁南是处心积虑要把他从斩影门大司判的位置拉下来。

历朝历代的斩影门大司判立下汗马功劳不假,但其身份不明,来历不明,也是祁南心中的一粒刺。

不拔除这粒刺他寝室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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