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珰轻晃手中的铃铛,把季舒玄带入了离境中年。
玲珰把他安顿在离境中的小榻上,房间里有炭火,于冰天动地间独得一处温暖。
屋外,有人叩门。
离境中只有秦雪常在,叩门的自然只有她了。
玲珰开门,走了出去。
秦雪的目光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躺在**的季舒玄,有些惊讶,道:“他居然会伤成这样。”
玲珰眼睛里满是忧色,道:“大夫们都看过了,束手无策,我带他来离境中碰碰运气。”
秦雪无奈道:“带到离境中来又能怎样?他只是寻常的人,在离境中拖太久对他没有好处。”
玲珰却反驳道:“我观察过了,离境中有生长之力。”
“生长之力?”秦雪完全不懂玲珰在说什么。
玲珰解释起来:“你只需要动动念头想一想,离境就能出现你所想象之物、之景,这些不都是生长的力量吗?无中生有都能做到,为什么不能修复他身体的损伤?我只是一个寻常画中人,连个人都算不上,可是,动动念头也能让离境生出我所想象之物!”
玲珰说这话时,身后景象万千变化,绮丽绝伦。
秦雪道:“我只是担心把他留在这里会误了大事。”
玲珰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道:“就连陵州城内最厉害的大夫也束手无策,我还能指望谁能救他?与其让他白白等死,不如带他来这里试试。”
玲珰拿出铃铛,轻轻晃动。缥缈的铃铛声在天地间回响,整个世界都变得空灵起来,让人如同置身天界。
秦雪听到玲珰声,脑海里浮现出那些都快被忘掉的记忆,那些画面无比清晰,仿佛重新在她脑子里刻画一次。
秦雪依着栏杆,忘我地回忆。
玲珰回到屋子,守着季舒玄,她心无杂念,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季舒玄的病能痊愈。
缥缈的铃铛声催人入睡,玲珰于恍惚间险些睡着,却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
是斩影司书房传来的。
玲珰细听,斩影司书房的门被破开,有人冲了进来,打砸书房里的东西。名贵的花瓶落了一地,挂在墙上的墨宝也被撕成了碎片 。
如果离境画卷被这些人毁了就麻烦了!
玲珰必须出去阻止这一切!
玲珰夺门而出,一把握住了秦雪的手。
秦雪被惊醒!离境外嘈杂的声音已经让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并不需要玲珰做过多的解释。
玲珰祈求地看着秦雪,道:“帮我看着他。”
秦雪没有犹豫,点头。
玲珰知道秦雪对赫连舒有恨,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份恨意对季舒玄做出不利的事,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时间紧迫,玲珰冲出了离境。
玲珰离开离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离境画卷卷了起来,藏进袖口。
冲进斩影司书房的人穿的都是墨绿色的长袍,各个凶神恶煞,有的人因为服用药丸而肌肉暴突,血管因破裂呈现可怖的乌青色,像有人用刀子在他们身上刻画下一条条丑陋的伤口。
他们看到玲珰,先是一愣,打量了玲珰一圈,见只是个小姑娘,顿时微眯起了眼睛,杀气从眼缝里腾出。
下一刻,无数把锋利的长钩弯刀架在玲珰的脖子上,只要稍稍用力,玲珰的脖子就会搬家。
有人对玲珰喝道:“季司判呢?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玲珰微蹙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
长袍人大抵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居然在刀驾到脖子上了还能这么倔强,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人裂开络腮胡包围的嘴,吼道:“最后再问你一遍,季舒玄在哪儿!你要是不说,我们的刀不留情面。”
玲珰嘀咕着:“就算我说了,你们想杀不还是要杀我,我凭什么说?”
“嘴硬!”
他们见过嘴硬的,但没见过这么嘴硬的。
有人怒了,急道:“别跟她废话,一刀子割了脑袋,看她还怎么嘴硬。等杀了她,我们放把火把斩影司烧了,不管季舒玄躲到哪儿都难逃一死。”
玲珰叹息一声。
“你叹什么气?”那络腮胡子以为玲珰改了主意,说道:“现在改主意还来得急。”
玲珰诧异道:“我改什么主意?我只是在为你们感到惋惜,死到临头了却还一无所知。”
在长袍人看来,玲珰太嚣张了,他们的耐心也已耗尽,肌肉暴突的手臂正要用力拉扯大刀割掉玲珰的脖子,却见眼前出现一面水雾,刹那后,他们便进入了一个混沌的地方,天地都呈水色,仿佛置身水底,却没有沉入水底的窒息感。
络腮胡大吼起来,挥着手中的大斧子乱砍。
空旷无际的上方传来玲珰清脆的声音:“你们好好呆着,我要你们出来之时,就是你们的死期。”
玲珰把手中的太仓笔收了起来,感觉世界清静多了,正要回离境中看季舒玄,却又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很快,吵闹声平息,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朝着玲珰这端跑来。
又是那些讨厌的长袍人,玲珰懒得跟他们废话,大笔一挥,全都送入画境之中。
玲珰画的画境不大,收的人却不少,想必他们都快挤成肉饼了。
玲珰担心季舒玄,做完这一切就要回离境画卷,却听见有古怪的低吼声,像是从动物嘴里发出来的。
玲珰细听了下,是从夏州所在的旧院发出来的。
玲珰以为有发疯的牲畜跑到夏州的院子伤人了,匆匆赶了去。
玲珰跑动时,腰间铃铛声响起。
当玲珰一步跨入夏州的旧院时,被旧院凌乱的样子给惊了一跳。
院子里整齐堆放的木柴和货物被弄得满地都是,瓜果蔬菜碎了一地,掺杂着其他杂物,一地狼藉。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了。
玲珰打算看看周围的情况,如果实在看不见什么发疯的牲畜就先回书房了。玲珰刚转身,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她回头时却什么都没听见了。
玲珰略作沉思,随后快步回到院子,把凌乱的木柴用棍子撬散!
两个像叫花子一样的人瑟缩在墙角,两人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布条,伤口清晰可见,都是抓痕。
玲珰猜到他们是感染了疯病。
他们跑来这里,那夏州呢?
玲珰没有理会两个发疯的人,而是跑到屋子里找夏州。
屋子里乱成一团,既没有夏州的影子,也没有夏州阿爹的身影。
玲珰重新走到发疯人的身旁,拿出太仓笔,打算先把他们放入画境中再说。正要挥笔,却看见一人侧脸无比熟悉。
玲珰好奇地歪着脑袋看了看,惊得头皮发麻。
“夏……夏州?”
玲珰刚说出夏州的名字,已经发疯的夏州仓皇地从荆棘堆里跑了出来,想逃走。
“夏州!你跑什么!”玲珰急得快哭了。
听到玲珰哽咽的声音,夏州顿时停下了脚步,痛苦地回头,却不敢看玲珰。
“玲珰……”夏州的喉咙像烧伤了一样,声音干哑苦涩,“这里不安全,你快跑,跑出陵州城,去没有疯病的地方。”
夏州两眼挂着泪水,玲珰也哭成了泪人。
玲珰走到夏州跟前,轻碰他的手臂,惊得夏州浑身一颤。
玲珰哭道:“会好起来的,夏州,我会让你们都好起来的。”
玲珰一挥太仓笔,给夏州画了一个崭新的小画境。
玲珰回头看向身后那疯人,那疯人把头埋得很低。玲珰拿笔一挥,把他也带到了画境中。
在此人进入画境前一刻,玲珰才认出他是斩影司的文书墨时泗。
连夏州和墨时泗都着了道,其他人可想而知。
玲珰没有再回书房,而是去了斩影司旧址的地下密阁,那里废旧,且只有一条隐秘的出口,常人无法找到,相对安全了很多。
进入密阁后,玲珰才拿出了离境画卷,进了画卷中。
玲珰回到画卷时,秦雪正慌张地给打水给季舒玄额头和身上敷水。
玲珰伸手碰了碰季舒玄的额头,烫得玲珰手疼。
秦雪忙得不想说话,一个劲儿地换水。
玲珰忽然握住了秦雪的手,无力地劝道:“你这么做,其实无济于事。”
秦雪累坐在一侧,道:“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吧?”
玲珰一手握着季舒玄的手,另一只手握着铃铛,在他眼前轻轻晃动手中的铃铛。
一缕缕淡蓝色的光芒轻盈地从铃铛里飘出,缓缓地顺着季舒玄的额头进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季舒玄就不烫了。
秦雪看得吃惊,两眼直放光,“有用!这么做真的有用。”
玲珰继续晃动铃铛,左手累了就换右手,如此反复。
当季舒玄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时,玲珰和秦雪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快醒了……”秦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恍惚时,她已经忘了在她身侧的人是玲珰,一个仅仅和赫连舒长得像的画中人,而不是赫连舒。
眼见季舒玄要醒了,秦雪悄悄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季舒玄睁开眼睛时,看到玲珰哭红了眼,心窝顿时一疼,眉眼溢出难得的温柔。
“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季舒玄刚开口,玲珰就激动地扑了上来,把他紧紧抱住。
嘎吱两声脆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季舒玄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折磨得满脸通红。玲珰见他咬着牙忍着痛,脸上青筋暴突,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心虚地把手缩了回去,赶紧又拿出玲珰晃动。
玲珰低着头,不敢看季舒玄。季舒玄听着缥缈的铃铛声,已经舒服多了。看到玲珰害怕又逃避的样子,不仅不怪她,反而心口有一股暖流溢过。
季舒玄发现自己自遇到玲珰后就时常有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手中的铃铛声晃**晃**地,让他心口有了异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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