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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慎的命的确算是被席浅给救了回来, 可却是仅此而已。席浅不是什么扁鹊在世大罗神仙,暂且能保住她的命已是庆幸。

她这次足足昏迷了十日,席浅早就有言在先, 若是十日之日林思慎还未醒来, 恐怕她这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当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好在不多不少等到了第十日,林思慎还是醒了过来。

只是醒来对林思慎来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五脏六腑皆被闻行任那一拳震伤, 她就是想要下床走动, 都不知还要修养多久, 就更别提她身上大大小小落下的病根。

恐怕她这下半辈子,真就只能当个弱柳扶风满身病痛的药罐子。

初初醒来时,林思慎脑中一片混沌,不知今年何日, 也不知眼前这三个围在床边的女人是谁,怔怔望了许久,也只是觉着她们似曾相识。

柳卿云险些以为她这是被闻行任一拳给打傻了, 坐在床榻边,哭哭啼啼的紧攥着林思慎的手不撒,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思慎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见身旁这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妇人哭的实在伤心,便轻轻勾了勾手以作安慰。

席浅本就不知人服食断情草后,究竟会忘了多少事,因此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 只怕林思慎将前尘往事通通都忘了个干净。

她将柳卿云和墨竹都赶出房门, 自己则是主动走到林思慎身旁, 面对着林思慎迷茫略带警惕的目光,她停在床榻边,像引导一个灵智初开的孩子般,引导着她想起自己的名姓身份。

林思慎脑中的记忆就犹如一盏茶杯,断情草侵入她脑中的毒素,将那只茶盏打碎。她所有的记忆,都跟着变得破碎混乱,并不是将往事全然忘却,只是她需要些许的时间,将所有的碎片完整的拼接在一起。

就这么过了好几日,她的身子好了一些,许多事也随之记了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身旁的所有人,可却唯独忘记了一个人。

沈顷绾。

这个在她昏迷时,尚在梦中还深切依恋着的女人,这个占据了她整颗心不留半分空隙的女人,她却全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甚至所有与她相关的事情,在林思慎的记忆之中,都变得模糊而晦涩。

成婚之后,她与沈顷绾纠葛过深,她经手的许多事都逃不开沈顷绾,也就因此,那些事在她脑海中,跟着被遗忘,只成了一个模糊到忽略不计的影子。

她甚至记得自己被闻行任打伤,甚至记得是替云鎏挡下那一掌,却忘了闻行任为何要打伤她。

柳卿云说闻行任素来与她不和,醉酒之下逞凶,这才打伤了林思慎。

林思慎本就对闻行任此人无感,念及便觉厌烦,因此对柳卿云的解释也未曾怀疑过。

见她如此,柳卿云倒是乐的开心,她早就恨不得林思慎能将沈顷绾这个女人忘干净,反正自从慎儿喜欢上这个女人后,就没过过一天开心日子。

未免林思慎又想起沈顷绾来,柳卿云便在府上严令禁止,不许任何人在林思慎跟前你提起沈顷绾,就连沈这个字,也是能不提就不提。

这么一来,沈顷绾便成了将军府的禁忌,林思慎现下又出不了府,自然不能从旁人口中听闻有关沈顷绾的事。

随着林思慎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京城的天气也似乎跟着晴朗起来,这大半个月都是微风拂面暖阳高照。

眼看就快开春,林思慎终于能从床榻上起身,只不过她还不能走动,就算是有人搀扶,没走几步就已经是气喘吁吁。

这几日林思慎精神不错,见外头天起正好,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新枝嫩芽,便让墨竹带她出门走动走动透透气。

待柳卿云送药来时,林思慎正坐在木轮椅上,被墨竹推着往外走。

才到院子门口,两人远远就瞧见柳卿云提着装药的竹篮走了过来。

林思慎身上穿着厚厚的冬袍,膝上还盖着一块薄衾,双手揣在袖中抱着一个小暖炉。她懒洋洋的靠着椅背,苍白消瘦的面容上噙着一缕笑意,眸子深邃而明亮,清澈的不见一丝晦暗。

一见柳卿云走了过来,她便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偏头看向另一边,低声催促了声:“墨竹,趁娘没瞧见咱们,你快些推我到那蔟翠竹后躲着,她若来了,又得将咱们赶回去。”

墨竹自然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她哪里是怕夫人不准她透气,分明这些日子吃药吃怕了,不想再吃药了。

墨竹无奈的摇了摇头,俯身哄孩子似的柔声哄道:“公子,这药也吃不了几日了,您就再忍忍吧。”

见柳卿云越走越近,想躲也来不及躲了,林思慎蹙眉长叹了口气,幽怨道:“你上回也是这么说,我都吃了整个月的药了,浑身泛着药味,吃什么都像在吃药。再这么吃下去,怕是你哪日病了都不用抓药,咬我两口便能好。”

墨竹送开了手,绕到林思慎身旁,手脚麻利的将帕子垫在了林思慎胸前,轻笑嗔道:“哪有您说的这般夸张,这药方可是姨娘亲自调配的,您若想自个儿下地走动,就该听话好好吃药。”

林思慎垂眸盯着胸前的丝帕,好气又好笑道:“你们现下倒真是将我当个孩子养似的,吃药还垫着玩意作甚。”

柳卿云走到近前,听了林思慎的嘀咕,笑着接下话来:“你可不就是娘的孩子?”

林思慎长呼了口气,头皮发麻的盯着柳卿云手中的竹篮,生无可恋的垂头念了句:“是是是,孩儿见过娘亲。”

柳卿云将竹篮放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将药碗端了出来,宠溺嗔笑道:“少贫嘴,赶紧趁热将药吃了,娘给你带了榛子糖,免得你一会又喊苦。”

林思慎虽满脸不情愿,可见柳卿云递来药碗,还是手脚麻利的接了过来,她垂眸盯着碗中,那黑漆漆泛着苦气的一碗汤汁,自嘲了句:“这便是苦尽甘来。”

说完,也不等柳卿云催促,仰头一口气便将药汁喝了个干净。

她皱着脸才放下碗,柳卿云就顺手往她嘴里塞了颗榛子糖,收了碗满意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慎儿乖乖吃药,娘才会每日给你买糖。”

也不知是药苦还是柳卿云这话说的肉麻,林思慎身子抖了抖,偏头躲开了柳卿云的手:“药也吃完了,墨竹咱们往后花园走。”

柳卿云闻言神色一凛,与墨竹对视一眼后,急忙问道:“你去后花园做什么?”

林思慎顺手抓起丝帕在唇边抹了抹,舔着口中甘甜的榛子糖闷闷道:“自然是去散心,若再不出门透透气我就要闷死了。”

在后花园一眼就能瞧见琉光阁,湖边还能瞧见昔日林思慎和沈顷绾居住的厢房,柳卿云是怕林思慎瞧见会想起什么,可也知晓总不能成日将林思慎关着。

犹豫了一会后,她对墨竹使了个眼色:“好,小竹,那你小心照料着公子。”

墨竹点头应了一声,欠了欠身就推着林思慎往后花园走去。

墨竹推着林思慎在后花园转了两圈,只是有意避开了湖边,可林思慎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要墨竹推着她到湖边停上一会。

未免林思慎起疑,墨竹只能照办,推着她到了湖边与琉光阁隔湖对望,不远处那紧闭的木窗,正是沈顷绾曾住过的厢房。

好在林思慎只是瞥了两眼,似乎并未想起什么,盯着湖水望了几眼后,便神色疲倦的说有些乏了,让墨竹带她回去歇息。

林思慎的确忘了沈顷绾,她醒来后也发觉有关近几年的记忆,变得断断续续,其中有不少空缺漏洞。

席浅曾说过,她被闻行任打伤时,伤及后脑,这才遗忘了许多事。等伤养好后,自然会慢慢想起来。

林思慎对席浅何其信任,自然不会怀疑,她只是隐隐觉着,自己所遗忘的那些事,好似都关联着一个人,只是任凭她如何翻来覆去的回想,却也想不起那人究竟是谁。

自从醒来后,她也发觉柳卿云和墨竹有事瞒着她。有时趁她不注意时,柳卿云甚至会将墨竹拉到一旁窃窃私语。当她问及所遗忘的那些事时,柳卿云便会尤其烦躁,言语间似乎对此颇为忌讳。

见她如此,林思慎便也没再问过。

可一到夜里,她一人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就总想将那些事从自己的脑海中挖出来。可那些记忆就犹如高飞的风筝,她越想拉近,它就会随风飘的越远。

哪怕最后头疼欲裂,她也想不起丝毫。

今日见了琉关阁后,林思慎不知为何心下有些沉闷,尤其望着那扇紧闭的木窗,她隐隐觉着那窗后应当住着什么人。

回了院落后,林思慎坐在窗前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墨竹心下有些忐忑,陪在一旁站了许久,到底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公子,您再想什么?”

林思慎偏头看了墨竹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轻声问道:“墨竹,我且问你,琉光阁内曾住着何人?”

墨竹神色微微一动,抿了抿唇垂下头去,心下有些慌乱,不知该怎么开口。

其实她心中明白,在将军府内,她们也许可以闭口不谈沈顷绾,可她们终究不能堵住全京城人的口,只要林思慎出府,就一定会从她们口中听闻沈顷绾的名字。

墨竹深吸了一口气,她上前一步,凝视着林思慎的眸子,缓缓开口道:“琉光阁里,的确曾住过一个女子。”

林思慎挑了挑眉,丝毫不觉意外:“那女子姓甚名谁,又为何会住进琉光阁?”

墨竹绞着手指,万分犹豫道:“她...她是与公子成婚后,才住进琉光阁的。”

“成婚?”

林思慎垂眸喃喃了一声,而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迫切的急声问道:“既然成婚了,那女子可发现我的身份,她就未曾告发?”

墨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思慎脸上,一字一句的柔声道:“公子与那女子之间有过约定,她不将公子身份揭露,公子亦要助她辅佐四皇子。”

林思慎细细思忖了片刻,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她勾唇一笑道:“这倒是对的上,我曾与九王爷的独女有过婚约,与我成婚之人可是她?”

墨竹心下一颤,目光骤然慌乱了几分,生怕林思慎会想起沈顷绾的名字。

林思慎抬手摸了摸下巴,笑着沉吟道:“我好似记着,她名唤沈...沈...”

说到沈字,林思慎的声音突然微弱了下去,唇角的笑意也逐渐消失,她有些困惑的曲指敲了敲脑袋,低声喃喃道:“我明明该记着她的名字,可为何...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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